白駒過隙,八年後,羅伊斯已經當上了多特蒙德的小隊長,啊不,也許應該把小字去掉了。他在球隊風雨飄搖的時候拖著一幫老弱病殘掙紮在保級線,在大黃蜂財政危機的時候主動要求降薪。他是威斯特法倫南看台最寵愛的孩子,也是繼馬爾蒂尼托蒂之後一個人一座城最好的典範。
當他被記者告知自己是這十年德甲進球榜第二時,他毫不遲疑地說出“第一是萊萬多夫斯基。”這並非偏袒,而是發自內心認可的實力。他們在國家德比上遇到過很多次,多特總是勝少負多,畢竟球隊整體實力還有財政情況擺在這裡。但每一場多特的勝利背後都有羅伊斯的影子,他不僅僅是憑借對於多特的忠誠和青訓出身的身份才成為這支隊伍的領袖,說到底,他也是足球方麵的天才。
球技暫且不論,單說是球隊內的人際關係,他把每一個來隊伍裡的刺頭都熨得妥妥帖帖,不說是長袖善舞,但他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便足以讓人心甘情願地把他當做多特蒙德最珍貴的寶物來對待。他不世俗,不阿諛,對待友誼真摯,不盲目站隊,卻又愛恨分明。與誰都能友好相處,卻也絲毫不留遐想空間。
然而他畢竟已經三十二歲了,無論那些酒吧舞女名模明星是如何翹首想和他來一段豔遇,羅伊斯這幾年來,從14走到22,不僅沒有長期的固定伴侶,連偶爾有個風花雪月的傳聞,最後也被證實不過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很快便被ins或是官方報紙否認。他身邊的人都知道,每當有人企圖拉近與他的距離,打破了他隱隱規定的那條人際關係的線,他便會不動聲色卻也毫不留情地擋回去。
多年來和羅伊斯走動最近的,無非同隊的貝林哈蘭德,同為德國國家隊隊友的克羅斯,和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卻因為去了拜仁,即使後來回來多特蒙德一起作戰,而後又因為身體素質原因遠走埃因霍溫和法蘭克福,因此難免略有疏遠的格策罷了。這些朋友都曾小小地試探過他的態度,其中克羅斯也許是因為頗有同病相憐的感歎,倒已經猜出來七八分真相。羅伊斯也不想隱瞞什麼。貝林哈蘭德成日黏黏糊糊膩膩歪歪,羅伊斯看著兩個暗戀中的小情侶互相試探,想到了自己和萊萬在多特蒙德的時候,進球要先抱他,排隊入場要一起等,連球童也要一前一後地牽著,現在想來,也許當時隊裡的那些老家夥早就發現了,隻是像現在他看哈貝二人一樣笑盈盈地看著他們感歎青春,也不說破,興致勃勃地看他們能到什麼地步。想到這點,羅伊斯後知後覺有一絲遲來多年的羞惱,並暗暗慶幸現在隊伍裡已經沒有了知曉當年往事的人。
這天,多特蒙德贏下了一場歐冠淘汰賽的比賽,克羅斯便拽著羅伊斯去了常去的酒吧。酒吧是多特的球迷開的,也是羅伊斯的老熟人。很多在青訓裡沒踢出來亦或是中途受傷的球員在退役後往往會去開球迷酒吧,例如古蒂和勞爾的好友貝尼托,球員生涯坎坷,被傷病摧毀,卻在另一條路意外的一帆風順,還組建了自己的樂隊。而青訓事結識的好友往往會來這些朋友開的酒吧捧場,朋友也會上道地給他們一個清淨的空間避免被群眾打擾。
羅伊斯不那麼喜歡喝酒,但慶祝的時候,快樂的時候,悲傷的時候也會淺酌一紮德國黑啤。然而比起濃烈的紮啤和澀了吧唧的紅酒,調酒才是他此時的首選,因為雞尾酒既滿足了羅伊斯對酒精的需要,又討好了舌頭對甜的嗜愛;不至於迷酊大醉,又有點迷迷糊糊,整個人搖搖晃晃,就像是被包圍在水裡隨波蕩漾。
羅伊斯趴在吧台的木質桌麵上,手指摩挲著桌上裂開的深邃木紋。他微微搖晃著酒杯,看著殘留的瓊漿在吧台昏暗迷離的燈光下閃著影影綽綽的光。
旁邊的克羅斯還掛著一臉微笑,和遠在慕尼黑擔任U17主教練的男友克洛澤講電話。他們身邊已經被老板清了場,於是克羅斯此刻毫不避違,語調輕快。羅伊斯很難想象這樣的兩個人是怎麼談起了戀愛來,畢竟就他而言,克洛澤更像是一個“k神”的符號,他們對陣不多,國家隊也幾乎沒什麼交流,簡直能和遠古大神蓋德穆勒劃上等號。而一旦和遠古時期的人扯上關係,你便不免覺得他強大,覺得他寡言,畢竟強者總是獨行。然而人畢竟有多麵性的,正如他家那位,去拜仁踢球的波蘭神鋒,縱使場上凜冽如風,私下裡也頗像個小孩子。有時羅伊斯看著他無賴也覺得頗為可愛,算來可能是他更加不可言說。
克羅斯掛了電話,卻好似尚停留在電話的餘韻之中,心已經飛到了627公裡之外。羅伊斯側著頭看他傻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你以前曾想過,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嗎?在遇到克洛澤之前。”
“我的理想型?”克羅斯倒真的開始認真思考,“我十六七歲的時候還在拜仁青訓,那時候的我隻想好好踢球,揚名世界,然後娶一個溫柔貼心的妻子,不用很美貌,名氣也不用很大,但是一定要是我喜歡的。”
他又想到了什麼,噗嗤一笑:“米洛除了我喜歡這一點,可是和當時的理想型分毫不相乾。”克羅斯端起雞尾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過馬口你也知道,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理想型這回事,最多是劃定一些特質,一些特點,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本身。”
“這我知道。”
“所以你又在憂慮些什麼呢?”克羅斯笑笑,“萊萬前兩年剛拿了金球獎和歐冠,但你也不差,更何況愛情這種東西又不因為地位高低而改變。我覺得米洛永遠是世界上最好的足球運動員,但是我也是一個優秀的球員,這誰也不能否認,我的仰慕並不會絲毫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我也知道。”羅伊斯歎了一口氣,那杯雞尾酒的後勁好像上來了,他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像是水中看月,他忽然有點想哭。
“那...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他了?”克羅斯狡黠地挑了下眉,“可是他不是上個月才回來過一趟嗎?”
“我喜歡‘回來’這個詞,”
羅伊斯低下頭,吧台的燈光微微勾勒著他的側顏,蒙上了一層朦朧斑駁的光影,
“但是也許對他來說不是呢...不我在說什麼,可能隻是偶爾,會有一些想法在腦袋裡亂竄,你知道的,這也不是我所能改變的。”
“一日三秋啊。”克羅斯同情地看著他。他明白這種感受。縱使他們都明白對方愛著自己,他們也並非軟弱之人,他們都有自己的肩負的使命,也理解伴侶的決定。可是回憶擅長飛蛾撲火捕風捉影,看著身邊幾乎不存在的對方的幻影,夜深人靜時總會害怕,不是害怕感情變質,而是往往看著那些遺留的痕跡,你會疑惑,這個人確實存在過嗎?我確確實實擁有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