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有風(4) 我沒說的,愛與歉疚……(2 / 2)

“我的戀人是個波蘭人。”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看著繞著他圍成一圈的老媽媽們。她們有的是來早鍛煉,有的是來賣東西的,可是此刻都放下手中的東西來聽他傾訴。

“他的頭發是黑色的...有點像沒有星星的黑夜,灰藍色的眼睛像一片深海。”他草草形容完外表,“他對我很好,雖然我們現在不在一起踢球,但是他總會來找我......”

他就這樣坐在地上,和一群看著他長大的親人講述著他的愛人。他講那年威斯特法倫的陽光多麼耀眼,波蘭人的眼睛多麼好看,他講那年對陣皇馬時他傷剛好,看見拉莫斯飛鏟過來時幾乎嚇得閉了眼,以為自己的賽季要報銷了,卻看見那個總叫他小玻璃人的波蘭神鋒用自己踢大中鋒的強壯身體幫他擋開了攻擊,他講戀人和他在圍巾下的那30秒是多麼艱澀,又是多麼溫情。

他講啊講啊,講到朝陽把天空染成一片,霞光也穿上了一層華麗的大衣,散發出一絲寧靜與寂靜。他忽然發現原來萊萬在他的心裡一直是那樣美好,那一段在多特奮鬥的時光青澀,卻早已成為了他短短人生中最美妙的瞬間。

人群裡有人問他是否會結婚。羅伊斯抬起頭,看見圍著他的多了好多人,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淚痕。

也許會吧。羅伊斯笑著。愛情和婚姻,永遠是有本質區彆的,愛情是你想和一個人過日子,你會幻想以後,這種幻想,常常超脫於實際之外,隻是充滿幸福色彩的想象而已。而所謂婚姻,是你真的和一個人過了日子,選擇那個人的時候,從此之後,哪怕不愛了,也要一起走下去。其實就像彼得狄雄說:“婚姻的難處在於我們是和對方的優點戀愛,卻和他的缺點生活在一起”。

據說再恩愛的夫妻,也會有100次離婚的念頭,以及50次掐死對方的衝動。聽過這句話的人很多,但這句話的後半段,還有一句話,“當然,幸福秘訣在於——第101次的握手言和以及第51次的原諒。 ”

我永遠會原諒他的。羅伊斯眨了眨眼。他又怎麼敢不原諒我呢?而且,我永遠愛他。

他知道萊萬去了慕尼黑,並從新聞上看見他和拜仁高層鬨得不太愉快,於是他不免有些擔憂。

雖然他對萊萬並不是誌在必得,但是他總有種他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的直覺,而他們也確乎是在一起很久了。認識十年,戀愛八年,占了羅伊斯和萊萬人生的三分之一還要多。然而現在,過去,和將來,並非是一個概念。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所言不假:“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於是羅伊斯在這段感情的定語上便頗為慎重。他往往會用可能,也許,大概,這種不確定的詞來修飾,而這並非真的是因為他對於這份感情不自信,而是一種迷信而又虔誠的願望,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隻怕姻緣如同琉璃碎,不信教的他也不禁祈願,上帝啊,求你彆輕易拆散我們。

他當然知道萊萬是愛他的,可是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他知道自己栽了,卻給了萊萬反悔的權利。不是自卑,也並非懦弱,畢竟若是真的不勇敢又怎會糾纏這麼多年。隻是他想,若是萊萬真的看見了更廣闊的天空,他又怎麼舍得他為難。

羅伊斯本來並非抱著和萊萬做情侶的目的和他交往,天性熱情的德國人本來隻是想多一份友誼,可是感情來的轟轟烈烈密密匝匝,如同山崩地裂,洶湧得令人惶恐不安,可是又安靜極了,一切都順其自然悄無聲息地發生,他甚至來不及阻擋便心甘情願被其裹挾,沉淪在那灣深海之下,無法自拔。

八年來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很多事情已經不必多言,很多事情也都爛在了肚子裡。可是,萊萬和羅伊斯,這兩個人,他不敢說得太絕對。因為太過珍惜所以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漏,哪怕是有一點點微弱的可能性會失去對方便不能輕易放下心來。而正是這份難言的懷疑和焦慮久久牽扯著他,叫他不得安寧。

然而有所牽掛,終究是滿足的,正如同野馬脫韁,千裡走單騎,浩蕩而幸福。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一念善,一念惡,不要覺得你的想法隻在自己腦袋裡,彆人都不知道啊。實際上,你的一念升起,十方震動,這就像是蝴蝶效應,一個南美洲的蝴蝶煽動翅膀,太平洋就會產生一個風暴。東方人講修養,慎獨是重中之重,可慎獨不是說你的身體保持安靜不動啊,慎獨強調的是你的思想、心境的單純如一。

人生萬事,無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然而總是有些人,哪怕是飛蛾撲火也要達到目的。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