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周莊內。
大廳裡昨天剛換上新的蠟燭,微亮燭光被院裡傳來的風吹得搖晃。周祝錦有些愣怔,闖入祠堂的是自己認識的人,這在他意料之外。
麵前這人和平日自己見到的裝扮風格差彆過大,再加上擅自闖入這並不算禮貌友好的行為,他不清楚對方是早有預謀還是真的隻是碰巧撞見,對他們的身份又知道多少。
這和談到底該從何而談……
見他還在遲疑,身邊老管家符龍主動問起林肴:“公子與我家主人似乎認識,為何今天還要翻牆闖入?”
“我不知道這裡是周先生家。”林肴抬起右手,“我在找人,剛才定位顯示他出現在這裡。有些匆忙,所以沒來得及打招呼直接進來了。”
事實上林肴根本就沒想到自己會跟人碰上麵,以他過去的經驗,說不上身輕如燕,起碼不可能會驚擾到屋主。
也不知道這院子裡裝了什麼新型警報器,他腳才剛落地,屋子就發出吵人的嗡聲,把周祝錦他們都叫了出來。
見符龍和林肴兩人在對話,周祝錦扭頭對屋內還滿頭霧水的書生說起了唇語:“便利店。”
書生眼睛一亮,似乎來了興趣,他飄到門後邊探出半個腦袋,打斷他們的對話。
“都站在外麵乾嘛,快進屋坐。”
符龍本準備送客,看到平時不願與陌生人交流的澤君都跑到門邊招呼,誤會成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家夥。於是欠了欠身,把林肴請進屋子。
另一邊,林肴手上的石頭從進來之後就沒有再閃爍過,他也想留下來弄清楚原因,聽見屋裡有人邀請,就跟著走了進去。
周莊裡四個“人”,各個心裡裝著不同的主意,但總算是達成了今晚的第一個共識。
頭一回見到林肴麵無笑意的模樣,周祝錦誤以為他怕生,主動招呼起來:“還沒正式介紹過,剛才和你說話的那位老人家叫符龍,我旁邊打扮像古代人的這位叫澤君,他們是我的——”
“仆人。”
“家人”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符龍搶先一步。周祝錦愣了一下,隨即收好落寞,禮貌對著林肴笑了笑。
“林肴。”
林肴學著周祝錦,用手指在茶幾上比劃。
周祝錦眼角一抬:“這個肴字啊?在名字裡倒是少見。”
畢竟沒什麼人會把“肉”字取到名字裡。
林肴不以為意:“彆人幫我取的,我本來生活的地方,不需要名字。”
出於禮貌,周祝錦沒再細問,他瞥見林肴把剛才手裡的武器隨手丟在一邊,:“你的武器,這樣隨便亂放沒事麼?”
林肴順著他目光看過去,把身邊的小火箭炮撿了起來:“你說這個?”
周祝錦點頭。
“這是泡泡槍。”林肴對著空中摁動開關,“今天想帶回去裝泡泡水的,還沒回到家就接到任務了。”
澤君在角落打量了林肴好一會,看見屋子裡一堆泡泡,又對他手裡的泡泡槍好奇了起來,慢悠悠挪到林肴身邊。
“你要喝水麼?”
“你沒有腿麼?”
林肴和他同時開口說了話。
澤君在自己的話音落下後才開始回想剛才林肴說了什麼,想著想著,原先帶著笑意的臉慢慢凝住。
他往周祝錦身邊湊了湊,用手偷拽周祝錦的衣角,接著飛快打量了一眼林肴,再看看周祝錦,又繼續望向林肴。
腦袋來回轉了幾回合後,最終把目光落回周祝錦臉上,眼神示意,希望周祝錦能讀懂他此刻的疑惑:他是真發現我沒腿了,還是在罵我呢?
周祝錦選擇無視一旁的撥浪鼓表演,他拍了拍澤君的手,試圖把那隻手從自己衣服上扯下去。
沒扯動。
隨即放棄,不再管它。他回過神來問林肴:“澤君他穿著長袍,你怎麼看出他沒有雙腿的?”
林肴回答乾脆:“他從那邊過來的時候,連衣擺摩擦地麵的聲響都沒有。”就像是飄過來的。
“或許是聲音太小你沒聽見?”
林肴搖頭否認,“我聽力還行。除了他,還有那位老管家也古怪,她剛才走動時候的腳步聲很輕快,跟她外表的年紀很不相符。聽起來更像個青年人。”
廳外站著的符龍聽到林肴所說,身上瞬時散出了一層淡淡的紅霧,警惕地瞪著林肴。
周祝錦抬頭瞧見,乾咳一聲,提醒符龍不要輕舉妄動。
他們都察覺到了,林肴不是普通人,而林肴自己似乎也並沒有打算隱瞞這點。林肴說話語氣聽不出是敵是友,碰到周莊裡的古怪,倒是坦白得很。
從進門到現在,自己都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絲殺意。
這人要不就是城府不深,要不就是實力強大,不屑隱瞞。總之眼下還沒弄清楚這人的底細,貿然出手一定是不利的。
提醒完符龍,卻忘了家裡不中用的神使還有一個。澤君也看見了門外的符龍。
他鬆開周祝錦衣角,在林肴就要扭頭看向門外的符龍時候,直立起身子懸浮在半空。
“林肴。”澤君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林肴仰頭看他。
書生原本清秀的麵容此時布滿了腐肉,皮膚上被燒焦的痕跡從額頭蔓延到了脖頸,他柔聲問林肴:“你不害怕麼?”
隨著說話時皮肉的牽動,臉上白骨若隱若現。
林肴和他對視著,麵不改色。
“害怕什麼?”
周祝錦發覺站在門口的符龍身上紅霧越來越濃。他知道神使們擔心他的安危,但沒料到他們會突然擺出如此戒備狀態,第一反應竟覺得好笑。
現在這畫麵,要是有不知情者走進來了,多半會誤會成這是兩隻妖怪在準備攻擊無辜人類。
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對自己很親切的便利店員會這副打扮出現在自己家裡,還和家裡兩位“看起來不像好人”的神使有了交集。
麵前的林肴似乎沒體會到這份有趣,依舊很認真在和澤君解釋:“我沒有喜怒哀樂那樣的情緒,抱歉。”
仿佛沒能被澤君嚇到是他的不對。
見到家中兩“妖”已經自亂陣腳,另一邊還滿頭霧水。周祝錦索性放棄隱瞞,揮扇示意神使們退下。
他開門見山:“你是怎麼破了我們的屏障的?”
“什麼屏障?”林肴順著周祝錦的目光看向門外,“你是問我怎麼進來的麼?我剛才推了大門,推不開。碰巧旁邊走過一個小孩子,他朝你們牆裡邊扔東西,我看見了,就也跟著翻牆進來了。”
“有孩子朝我家丟垃圾?”周祝錦詫異,回想自己向來樂善好施,應該是沒得罪過附近什麼熊孩子的。
符龍返回前院,繞著林肴跳進來的草叢周圍走了一圈,捧著塊瑩黃色的玉石走了回來:“並不是垃圾。”
澤君先看清了她手裡拿的東西,不禁啊了一聲。
這是當年祠堂裡被偷走的玉石。
“你也有石頭?”林肴盯著那塊玉石。
“什麼?”周祝錦接過,專心檢查起玉石,有些沒聽清林肴說的話。
林肴抬起手臂,挽起袖子,往桌上搭。他白皙手腕上鼓起了一塊發著藍光的石頭,那些光芒像海浪一樣拍打在石頭上,一層接著一層的湧現。
周祝錦看著他手腕上藍色光亮,心道:原來先前那亮光是從皮膚裡透出來的啊。
“這是做什麼用的,怎麼藏在肉裡?”
“它長在我身上。用這個可以定位到同類,如果我們瀕臨死亡或者它受損,位置就會閃爍在這塊屏幕上,被附近同樣帶有石頭的人感知到。剛才就是因為它定位我同類在這,我才找過來的。”
“這樣啊。可是今晚在你來之前,周莊裡沒進來過人。”周祝錦往玉石裡注入靈力,試圖讓它也發出光來。
“那會不會是那個小孩?”澤君問。
“應該不是,我們的隊伍裡並沒有小孩子。”
“你說的隊伍是?”周祝錦放棄了手上那塊冥頑不靈的石頭,回到話題裡。
林肴把袖子放了下來,“有同類把帶有石頭的我們聚集到了一塊。在那之前,我們知曉同類動向的方式,就隻有在石頭上的顯示。”
“但你們石頭上,不是隻顯示失常了的同伴麼?”
“是的。我們把他們稱作崩離者。”
周祝錦心中閃過一絲疑慮,隻能感知到受傷的同伴,卻不顯示出來正常的同伴,這聽起來並不像是為了施救而存在的機製。
他接著問林肴:“那些被感知到的人,崩離者,他們會發生什麼事?”
“會和找到他的同類進行'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