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去周莊找人之後，又過了半個多月。林肴今天早早完成了任務，在街上百無聊賴地走著。

馮如慕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如果安聲曉的推測沒錯，那林肴這段時間在追蹤的那些閃爍的石頭信號，多半與馮如慕有關，他很可能已經崩離，並且吸收過幾個施禮者的石靈。

懲戒者打贏了施禮者，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說到底，他們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既然那些人類也擁有了石頭，自然有可能依照著石靈間的生存法則，參與到審判中，去奪取施禮者的位置。

對比每天要處理的大量懲戒，尋找一位崩離者這事還是無足輕重了。

倒是安聲曉，這位林肴的頂頭上司，不知道是出於好意，還是因為懲戒者身上的石頭都是從他那分割出去的。總之特意減了林肴懲戒的任務量，讓他完成手頭任務就快去找人。

好意什麼呢……比起四處找人的麻煩，林肴更寧願多跑幾次懲戒。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周莊門口。他停下腳步，抬頭望著那塊有些掉漆的燙金匾額。

周祝錦說過他是神仙。

也不知道神仙具體是做些什麼的，如果他可以幫忙，會不會自己就能更快解決當下的麻煩事。

可想想那天晚上他們的對話，周祝錦當時看起來就不太高興，現在更不可能會同意幫他的。

還是得靠自己。林肴收回目光，接著往前走去。

“林肴？”

身後傳來周祝錦的聲音，林肴回過頭。

“真是你啊，看背影有點像，我還不太確定。”周祝錦把手上的簡曆袋往身後挪了挪，“好久不見了。”

“最近請了假，沒去上班。”林肴回答。

“你還在找那個不見的同伴麼？”

周祝錦推開門，正想著要不要邀請林肴進來，林肴倒是不見外，已經自顧自地跟著推開的門就走進了院子裡。

“那要不要……喝杯水再走？”周祝錦朝站在院子裡環顧四周的林肴補說了邀請詞。

林肴仿佛接收到下一步操作指令的遊戲小人，一聽他說完，就點點頭，從前院大步流星地邁進大廳，直接坐在坐墊上，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林肴和角落裡滿臉困惑的澤君對視了一陣，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他轉過頭笑著對還在院裡的周祝錦說：“謝謝周先生。”

周祝錦被他這突然記起來的職業假笑逗得哭笑不得，擺了擺手，轉身去廚房拿水。

剛把水倒好坐下，就看到符龍端著一盤洗淨的水果走了進來，邊走嘴裡邊念叨：“請人喝水，還真就隻拿了水。”

周祝錦接過水果，內心吐槽：“你猜我麵前這家夥，知不知道讓他喝水得拿吃的。”

又看向林肴，果不其然，林肴正低頭研究他麵前的那盤水果。

澤君把準備離開的符龍叫到身邊，拽著衣擺示意她蹲低，接著小聲問她：“你們幾個背著我又見麵了？”

“又說胡話。”

符龍抬手，在他手背輕拍了一下。

澤君迷茫：“那周祝錦怎麼回事，他之前不還很生氣的麼？我看他這段時間也沒提過這人了，怎麼突然又……”

符龍蹲著聽他碎碎念了一大串，覺得煩人，身子晃了晃，“你問他去，我怎曉得。”

說完起身要走，見澤君還想拉她，就散了散紅霧氣，佯裝要變回原形。

澤君被嚇得立刻收回了手，飛快躲回毛筆裡。

周祝錦其實也不太自在。

那天抬頭發現林肴已經走了的時候，他就有些後悔了。

他並不清楚為什麼林肴會選擇告訴他那些事。聽到林肴和他說“人類的怨恨”時，儘管他一直努力學著讓自己像個人類，但那一刻，存在於血液裡的神性還是顯露了出來——他對人類和這群幫忙實現惡毒詛咒的石靈感到了困惑和憤怒。

蓋過理智的怒火導致他徹底忽略了麵前的個體：無論當時林肴說出這段話的原因是出於信任還是想要向他求救，都被他搞砸了。

隔天他又去到便利店，本打算和林肴道歉，卻沒見到他人。那之後的幾天，林肴也沒再出現。

周祝錦甚至開始懷疑林肴是不是已經被他的同類們搶走石頭了，如果那樣的話，自己那天毀掉的，該不會正是林肴生存的希望。

再見到林肴時候，他激動到差點脫口而出“你還活著啊”的感歎。

現在林肴好端端地坐在自己家裡，周祝錦再看他時，不禁帶著一種聖人的恩慈。

他模仿著油燈裡的燈神，在心裡慷慨道：“對我說出你的願望吧，凡人，我會替你實現的。”

他拿起麵前蘋果，遞給了林肴：“怎麼一直盯著它看，你對什麼事情都這麼好奇的麼？”

“好奇？”林肴晃晃腦袋，“我剛被變成石靈沒多久就被帶回總部了，在那裡，會有其他石靈告訴我要做什麼事。我之前一直認為我知道的夠多了，可現在自己出來生活，總覺得還是有很多事我理解不了。”

而最近這些“無法理解”的不斷增多，已經開始讓林肴感到有些煩躁不安了。

周祝錦看他攢眉蹙額，好像又要陷入沉思的樣子，張口打斷：“你以後有想不明白的事，來問我們就好了。周莊裡三個臭皮匠，總有能幫上你的。”

周祝錦原來是願意幫他忙的。林肴這麼理解了他的話。

於是他也不客氣，把關於馮如慕的事一五一十的對他們倒了出來。

“我們之所以不懂疼痛，是因為它都被聚集在了石頭裡。當我們的石頭被其他石靈打碎，之前所有積攢下來的疼痛，就都會瞬時回來。我的一個同伴，他把自己的石頭分割成了很多小碎塊，嵌在了一些人類的身上。”

“那些人就變成了懲戒者？”矮桌上的毛筆發出聲音。

林肴看著矮桌上的毛筆，點了點頭，接著說：“他這麼做是因為想要借由人類替他去進行懲戒，好讓自己能專心去做另一件事，而不用擔心因為缺少能量而消亡。”

這是林肴願意跟隨安聲曉完成他計劃的原因。

破開石頭，再將它分割，並不是什麼易事。就算操作得當，石靈不會因此消亡，但打碎的石頭的那一刻，也照樣會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安聲曉承受著這些痛苦也要去完成的事，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