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祝錦接著問他：“那些人類從哪來的？”

“是向我們祈願的人。這些人對自己有著極大的怨恨，我們實現他們的願望和贈予他們石靈的能量，作為交換，他們願意放棄自己作為人類的所有情感和記憶。”林肴目光跟著毛筆在桌上轉了個圈，“成為懲戒者之後，他們在這個世間的存在就會被徹底抹去了。我這次在找的人，叫馮如慕，他就是一名懲戒者。”

林肴終於舍得把目光從毛筆身上挪開：“之前那位帶著他出任務的同伴失蹤了。失蹤和消亡，這在我們的世界裡是常有的事，但馮如慕很奇怪，他一直想要找到他。我懷疑他恢複了情感，有崩離的風險，所以讓他去找那位分割出石頭的同伴看看，興許還來得及補救。”

“可是他並沒有去，人也從那時候起消失不見了，那之後這附近就總有石頭閃爍的信號。”

周祝錦撐著腦袋，“所以你們覺得是這個人導致的。”

林肴點頭，表示認同：“就像飛蛾撲火，我們的本能會吸引我們去攻擊周圍石頭受損的石靈。過去也出現多個石靈同時進入審判狀態，引發混亂。我們創立組織，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儘可能減少這種情況。我的任務，是在發現有石頭閃爍之後，儘快把它找到，帶回總部。”

林肴說到“帶回總部”時注視著周祝錦，像是想告訴他：你看，我不是為了奪取同伴的能量才去找人的。

他把水果放回桌上，又補上一句：“但如果我的同類已經因為崩離而開始傷害人類了，那麼我必須要把他當場消除。”

周祝錦稍作思考，腦海裡冒出一個想法：“不如一會，我陪你去巡邏吧。”

“不行。”

話音剛落，就被符龍否決。她低聲提醒周祝錦：“馬上就要天黑了。”

周祝錦看著符龍，不緊不慢倒出剛在腦袋裡醞釀好的說辭：“此時此刻，說不定就有崩離的石靈在這塊土地上作惡，我知道了這件事，卻還要守在家裡不出去，這樣的神明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符龍欲言又止。

澤君鑽出毛筆，在一旁扯動符龍衣袖。接著飄行到矮櫃旁邊翻找了起來，頭也沒回地對周祝錦說：“你要去就去吧，那黃玉石丟了那麼多年，現在不也找回來了麼，再說它不見的這幾年也沒發過生什麼大事。”

說著從櫃子裡抽出了一條充電線，看了眼丟在一旁，又繼續翻找櫃子：“實在不行，有情況我們就聯係你，你抓緊趕在我們還撐得住的時間裡回來就好了。啊，找到了！”

林肴湊上前蹲下，瞧見澤君手裡拿著一個老款式的按鍵手機，便問澤君：“它還能用麼？”

澤君拔下電池看了看，又把電池蓋扣合回去：“應該能，我去年還拿著玩俄啥斯方塊呢。”

符龍也走了過來，澤君扭過頭跟她對視，兩人都沒說話，但符龍意會了他的意思。

周祝錦從當年弄丟了黃玉石後就一直內疚自責，再也沒和他們提過要夜晚出門的事。

周莊的確不必每晚都要有主神坐鎮，隻是當初怕他玩心太重忘了神職，也擔心年幼神明離了神莊，夜晚在外邊會被妖魔鬼怪傷害，他們才定下了那些規矩。

哪成想他偷跑出去那天，周莊真的進了邪祟。那妖物在院裡屋內一通亂砸，等符龍追來的時候，正看見他撿起了什麼東西躍上牆沿跑走。她想著要追出去，把那邪祟碾爛吸儘，又不得不在院內提防再有其他妖邪闖入，盛怒當中恰好聽見身後傳來推門的聲音，也沒看清是誰，就猛撲了過去。

所幸澤君及時喝止，她才恢複了神識。

那晚她逃回畫裡，偷望著畫外的悠悠燭火。

年少的周祝錦瞪大雙眼跪在屋裡，到實在憋不住眼淚，才快速用裹滿了紗布的手抹一抹眼睛，又接著埋頭跟澤君一同收拾那些被砸得破碎的擺件。

她跟澤君看著周祝錦長大，雖說不上像人類的父母兄長，也還是有了些情感。把他留在相對安全的環境裡是他們擅自決定的。但或許也該承認，周祝錦早已經有能力，為他想選擇的道路負責了。

“他想去就讓他去吧。”

符龍心想，接過了澤君遞來的充電線和手機。

林肴目光跟著符龍，瞧見她拿著手機往外走，有些困惑地看向周祝錦。

周祝錦和他說明，“這間屋子沒有布線，要用電需要去其他房間。”

符龍出去後，林肴坐在澤君旁邊聽他介紹著櫃子裡的那些小玩意。

周祝錦倚在門邊看著林肴側臉，有時澤君說了什麼林肴聽不明白的話，他眉頭就會向中間湊近一些，眼睛靈動閃爍著，微努起嘴看向澤君，有些像在偷偷鬨情緒的孩子。

與過去看到總在笑著的林肴不同，周祝錦心想，不笑的林肴看起來更真實一點。

不多會，符龍就拿著手機回來了：“先看是否能用，可以我便再充。”

澤君把手機拿過去開了機，和林肴炫耀：“一會給你看看，這裡邊幾款遊戲我都是第一名，周祝錦小時候那些記錄排名都快被我刷沒了。”

林肴看著上邊閃爍變化的圖案，慢慢跳動出現漢字，隨著澤君的摁動，又變成了數字。

澤君摁了撥號，沒有動靜。

周祝錦見狀，掏出手機翻找出號碼打了過去，電話那頭穿來女聲，提示號碼為空號。

澤君餘光瞥了他一眼，刻意大聲道：“都說了要記得充話費！”

事實上他們都清楚，那是學生時代的手機號，不知道何時也過了期限，被從人類的記憶裡抹除了。

早已經習慣的事，周祝錦此刻沒覺得多失落。

他站直了身子，朝向還在盯著手機的少年人：“林肴？”

聽見周祝錦在叫自己，林肴起身走回他身邊。

周祝錦把手機遞給他：“你把你號碼給我吧，我手機留在這給他們。”

見林肴接過手機輸入號碼，周祝錦趁熱打鐵問：“你有社交軟件賬號麼？我加你。”

林肴點頭回答：“有的，不常用。”他輸入完號碼按了呼叫，又把手機還給了周祝錦。

周祝錦微笑著接過手機，快速保存下號碼：“我也是。”

隨即打開軟件，點出頁麵給林肴看，一條條對話框，幾乎全是投票、問卷、還有砍一刀的分享信息，周祝錦沒舍得刪。

他笑著說：“這些人太有意思了，明明都記不得我是誰，但還是會讓我幫忙助力。”

等林肴加好了賬號，周祝錦把手機交給了符龍，示範了如何操作，最後沒忘記叮囑幾句：“彆讓澤君玩太久，遊戲很耗電。”

他又問林肴：“我這邊安排好了，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石頭上次的閃爍定位是在旁邊市集，可以先去那裡找找。”林肴抬起手腕揮了揮，“具體在哪，還是得等它再出現才知道。”

周祝錦想起那天林肴伸手拉起後背拉鏈的畫麵：“你不用換你的那條工作服麼？”

“不用，那個隻有去市中心那條商業街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