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門的時候,夜幕已經落了下來。
街道上亮起的路燈,四周微涼的空氣,和家家戶戶傳出的飯菜香,這些發生在傍晚的事情,都讓周祝錦覺得新鮮。
林肴把手機收回口袋。
“我以為你們神仙的聯係方法會不一樣,沒想到是用的也是電話。”
周祝錦笑了:“平時我都在家,沒有什麼需要聯係的情況。像千裡傳音那樣的本領,厲害些的神仙應該會吧,不過我不會。”
林肴來了興趣,好奇問他:“那你會飛麼?”
周祝錦答:“不會。”
林肴又問:“你會穿牆遁地麼?”
周祝錦再答:“……不會。”
林肴不死心:“你會……”
周祝錦趕著在林肴意識到他幾乎什麼法術都不會之前自己說明。
他搶過話頭:“你看見那隻大黃狗麼?”
他們麵前路過了一隻的流浪狗,垂著耳朵夾著尾巴,正朝馬路中間走著。
周祝錦停下腳步,“它在害怕。”
林肴自然知道,生物感到恐懼時的神態,他並不少見。
剛想問然後呢,就見到那隻流浪狗飛快地跑過馬路,一輛飛馳的汽車發現了突然出現在車前的黃狗,急忙踩下刹車。
黃狗被嚇得四肢一軟跪趴在馬路上,又慌張刨著地麵試圖站起來,四肢還沒站穩,就朝對麵人行道歪歪斜斜刨了過去。
周祝錦語氣溫柔,接著問了林肴第二個問題:“它在還沒被那輛車嚇到之前,就已經開始害怕了,你知道是因為什麼麼?”
“可能它被車嚇過。”就像受到過懲戒的人會恐懼回到相似的場景。
周祝錦點點頭。
倒不是什麼難得出的結論,但如果周祝錦不在之前就喊他觀察,自己現在隻會把它當成是一隻要過馬路的流浪狗,被馬路上的車嚇得亂跑。
周祝錦聲音低沉了幾分:“這裡是它每天覓食的必經之路,每次往返都像是在跟死神博弈。所以它希望能有個裝滿食物的垃圾桶,還希望路過的馬路都沒有車。”
“你認識它?”林肴對周祝錦似乎能聽懂狗說話這點完全不驚訝,“所以你的能力是可以和動物說話麼?不過它剛才好像沒認出你。”
周祝錦對麵前人的腦回路有些不可思議,“我聽不懂動物說話……”
剛堆了沒兩塊磚的台又被拆空了。
“是它剛才經過的時候,我感知到了它對死亡的畏懼。”
周祝錦注視著對麵漸漸跑遠的大黃狗,有些悵惘:“感知周遭生靈的情緒,聽取他們的心願。並且還不能自我選擇關閉或開啟,感同身受,這就是我的‘本領’了。”
“挺沒用的吧?”他問林肴。
林肴體會不到喜怒哀樂,自然理解不了他說的什麼情緒情感。
“感知到了,然後要做什麼呢?”
“要保護他們啊。像是如果有危險,那就衝在前頭替他們扛著之類的,總之儘自己最大努力,去完成眾生的願望。”
林肴想了想:“你受了傷,傷口會馬上自己愈合麼?”
周祝錦疑惑:“不會啊。”
林肴又問:“你有讓自己不受傷的盔甲?”
周祝錦展了展雙臂:“沒有,我這就是一具肉身,和凡人沒區彆的。”
林肴愈發不明白了:“但如果你隻是凡人,救人的時候受了傷、沒了命的話,又要怎麼辦?”
還是被問到了這個問題。
周祝錦回答他,也像是回答給自己:“那也沒辦法。不過死的也隻是我,神明本身是不會消失的,再變幻出一個我,來接替我的位置就行了。”
他頓了頓,等林肴問他,就像他想問林肴的那樣,問他那你活著有什麼意義,問他這神那麼沒用,為什麼還要不停換代。
可惜林肴壓根沒領會到身邊那人孤淒的內心。消亡對他而言是常見不過的事。
他剛接觸人類社會不久,對“知其然”這件事已經十分煩惱,更沒想過還有什麼“其所以然”。
此時的林肴已經被彆的事物吸引去注意力,他隨手一指周圍花草樹木,還有路過的人群,天空中的飛鳥和池塘裡的鯉魚,總之能見得到的,都挨個問了遍周祝錦它們此刻的感受。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夜市。
周祝錦沒有在晚上來到過市集,街道上一排排攤位,人聲鼎沸,他看得新奇,但沒一會就被夜市裡不斷灌入大腦的情緒折磨得夠嗆。
正在前邊走著的林肴,沒有情緒也沒有願望,就像是一間移動的避難所,周祝錦下意識地快步跟上。
林肴也發覺了他的異樣,詢問他怎麼了。
周祝錦擺手,“這裡人太多了,心聲全混在一塊。我有點不適應,過會就好。”
林肴指了指自己:“我沒有情感。”
“所以你的周圍很安靜。我離你近一點,就沒那麼難受了。”
林肴聽他這麼說,就放慢下腳步,與他走近了些。
兩人在街上走了好一會,林肴手上石頭依舊沒有出現變化。
他看見周祝錦被心聲吵得忍不住按了好幾次腦袋,就提議去街尾安靜點的地方坐著。
但周祝錦卻不太舍得自己好不容易晚上出門的機會,咬了咬牙,說還要再轉轉。
林肴見他態度堅決,也就陪著他瞎逛起來了。閒著無聊,又繼續起剛才的遊戲,他隨手指了一個街邊攤位:“你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周祝錦順著他手指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