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她天真的以為給桑餘參解釋了就可以了,一切都會過去,繼續變成以前那種和諧的日子。
可她越長大越明白,桑餘參在乎的從來都是她的成績,因為他親口對桑梔槐說,她的成績就是他在外的臉麵。
現在桑餘參一路升到了市委副書,有一說一,他為官的確是清廉正直的,對百姓也真誠,要說現在蕪江市愛戴他的人隨便一捧便是一大堆,桑梔槐每每想到這裡就覺得莫名心酸,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可哪有他這樣斷的?
但是這麼幾年過來,桑餘參的脾性和態度發生了質的變化。
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哄得楚暇每天樂嗬嗬的,對家裡人說話也不像從前那樣語氣帶衝。
唯獨桑梔槐不吃他現在那一套,她說句不該說的話,她這人記仇得很。就連楚暇也試圖緩和父女倆的關係,時不時叫桑梔槐給她爸打個電話發個微信什麼的,桑梔槐一向更聽母親的話,於是偶爾就做做樣子,大多數時候也還是充耳不聞的。
正當午,今天的天氣不比昨天涼,冷意散了些,早上下過小雨,小區裡到處都被雨水浸潤過,一吸氣滿鼻腔都是清爽的花草味。
外公外婆去小區裡遛彎了,桑梔槐就幫著她媽媽打掃衛生。
楚暇擰乾毛巾,問:“你們啥時候開學?”
一邊正拖地的桑梔槐想了片刻才答:“好像快了吧,就這兩天來著?”
她一放假就給班群開了免打擾,還真不清楚幾號開學,他們老班向來喜歡在開學前幾天才發有關開學的通知。
楚暇看她一眼,道:“你一個當學生的,怎麼連開學日期也不記得?這學期升高二了,可彆再大意了這學習的事兒。你爸也是…也是費勁搗鼓了一番把你送進一中,自己要爭點氣懂點事啊……”
又開始了,來自媽媽的嘮叨。
這樣的說教存在於中國的絕大多數家庭,何況她媽媽一個大學教授,希望桑梔槐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於是她一如往常的點點頭。
臨近傍晚的時候桑梔槐才回到她的住處。
剛走到三樓,她就聞到一股焦糊味。桑梔槐納悶,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最後停在303——周識晏家門口。
此刻他家的房門虛掩著,一股黑灰的油煙從門縫裡擠出來,帶著焦糊味。
桑梔槐大概猜到了,這哥們有可能在自己做飯吃。她目光下移,不經意瞥到門口放的整整齊齊的一摞外賣餐盒,看來他不怎麼會做飯啊,怪不得糊了。
她本來就不屬於好人那一掛的,轉身就準備往自己屋走,忽然聽到屋裡響起一道咳嗽聲,像是嗆了煙。
桑梔槐無奈的搖搖頭,終究還是叩響了他家的門。
裡麵傳來一道男聲:“進吧。”
桑梔槐推開門走進去,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進來周識晏家裡,他的屋子裝修很簡潔,色調偏冷,家居整潔,處處都彰顯著主人一絲不苟的性格,隻是現在到處都像被籠罩在煙霧裡,有些灰蒙蒙的。
桑梔槐一路捂著嘴走到廚房,周識晏穿著件黑色衝鋒衣,一時看不出狼狽。
隻是他先前白淨的臉上沾了幾塊麵積不小的黑灰,周識晏左手拿著鍋鏟,右手端著鍋柄,垂著腦袋看鍋裡的東西。
桑梔槐順勢看了一眼,然後沉默兩秒。
先把這輩子最傷心的事全想了一遍,而後她抿了抿唇,儘量不笑得明顯:“讓我猜一下,你是準備炒青菜嗎?”
鍋裡有一團黑中帶綠的青菜屍體。
周識晏平靜的點點頭,仿佛剛才差點炸掉廚房的人不是自己。他還一本正經的分析道:“我第一次試,可能是方法不對,好像沒成功。”
桑梔槐心說:哪裡是好像,這是肉眼可見的失敗。
但她終究是沒說出口,掩飾般微咳了兩聲。
“你說的沒錯,所以你晚飯打算吃這個?”
這人一看就跟廚房無緣,桑梔槐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炒青菜,為什麼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周識晏沒吭聲,隻是默默地收拾起了台麵和臟了的瓷磚。
他這輩子沒這麼丟臉過,周識晏麵上沉穩,心裡暗自罵了句,丟臉丟到家了哥們。
桑梔槐看了他一眼,少年著一身黑衣,烏黑的發尾下還有幾道青楂,就是不知為什麼本來挺帥一背影現在有點小孩子一般彆扭的感覺。
隻一眼她便收回視線,也幫著周識晏收拾起來。
正在擦灰的周識晏餘光一頓,乾咳一聲道:“你放著,我來搞。”
桑梔槐手上的動作不停,語氣平淡的說:“客氣什麼呢,以後你想做飯一定小心點,實在不行可以來請教我,我會的菜肯定比你多。”
說到這個桑梔槐可就驕傲了,她跟楚暇學了一手好廚藝,每次她做頓飯出來都要被楚暇發到朋友圈炫耀一陣。
周識晏嘴角噙了笑,道:“那我運氣還不錯啊,挨著個大廚鄰居。”
收拾乾淨周識晏的廚房,夕陽的最後一點尾巴也快沒影了。
樓下那隻三花又竄了出來,在桑梔槐陽台上懶洋洋的踱來踱去。
桑梔槐叫周識晏晚上可以和她一起吃飯,周識晏盯了她兩秒,似乎在確定真假。
女孩低紮著馬尾,柔軟的發絲不聽話的翹了幾縷出來。
“你…不想來我也不勉強,彆這麼看著我。”
意識到自己盯得有些久,周識晏緩神,臉上掛起一絲狡黠的笑:“那多不好意思,我來幫你打下手。”
“……嗯,行。”想到他剛才那番操作,桑梔槐心裡還是有些動搖的。
桑梔槐圍了件略微幼稚的奶藍色圍裙,中間有個小兔子圖案。周識晏垂眸看著她,女孩兒兩道黛眉淡淡的蹙著,跟她圍裙上的兔子有些神似。
“那個,周識晏……”
“嗯?”
桑梔槐有些尷尬的轉過身,手指向背後的繩結,道:“上次沒把它整理好,好像打了個死結,可以幫我看看解得開麼?”
她請人幫忙的時候聲音不自覺放輕,生怕會讓人不滿似的。
周識晏麵上波瀾不驚的,二話沒說,輕輕拉了一下她的圍裙:“過來點。”
桑梔槐退後半步,周識晏就俯下身看那個繩結,他兩三下就解開了,還幫桑梔槐係了個蝴蝶結。
桑梔槐摸了摸,又恢複了平日的清潤聲:“謝謝。”
“謝什麼謝,我是來蹭飯的,要說謝謝也該是我說。”
周識晏一副懶懶的語氣,帶了點不含壞意的衝。
桑梔槐指揮他擇菜洗菜,今天回來的比較晚,沒買什麼菜,冰箱裡剩的菜品類較少。
看了一會兒周識晏擇菜,桑梔槐隻覺得太陽穴有些跳,最終,周識晏被桑梔槐禮貌的“請”到了一邊。
他心裡那股子不甘心的勁兒一上來就按不回去,於是道:“一會兒哥來洗碗。”
聞言,桑梔槐手裡的菜都是一抖,周識晏說他要洗碗?
“你說啥。”桑梔槐不確定似的問。
周識晏看了她一眼,重複一遍說:“一會兒哥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