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的生活會一直平靜下去，很不幸天不遂人願。

那時我已經八歲了。我的生日在七月末，我記得要往後推一個多月，那就是九月中旬的事。

我弟弟夏油傑，他五歲半了，幼兒園大班。他的幼兒園與我的小學相鄰，放學時間也相差無幾。通常放學後我會去把他帶到我們放學的小隊裡，然後一起回家。

那天我照常去找他，在班裡卻沒看見他人。他同班的小朋友告訴我夏油同學去廁所了，我便轉去廁所找他。

廁所門口伸出一條粗長肥大的尾巴，上麵的毛刺看的我直起雞皮疙瘩。一條巨大的毛毛蟲，灰褐色的身體上滿是深紫色的斑點與膿皰，一隻隻亂轉的眼珠四處掃視。那恐怖的樣子，即便是看慣了那些醜東西的我也罕見地升起了恐懼。

太大了，眼睛也太多了，那些眼睛齊齊盯住了我。對上了視線後，原本堵在廁所門口的怪物立即向我爬來。

我向外退去。它蠕動速度不快，但體型巨大，沒幾下就追上了我。

眼見它要將我一口吞下，我甚至已經感覺到它黏糊的口腔內壁貼上了我的手臂上的皮膚。恐懼之下，我不由得閉上了眼尖叫出聲，再睜眼時卻發現它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姐姐！”我看見弟弟向我跑來。將他抱在懷裡，我才發現自己心如擂鼓，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平日裡那些小型的怪物在向我飛來時就會炸掉，另外一些則跟不上我。我也不是會到處亂看的個性，就沒把它們放在心上。直到遇見這隻，移動速度快眼睛又多，我甚至沒跑幾步就被追上了。

驚魂不定下，我喘了好一會氣才提起力氣走路。期間有老師聽見聲音過來查看，被我用看見一隻大飛蟲嚇到了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弟弟一直沉默地看著，抿著嘴不說話。

回到家，媽媽正在打掃。我拉著弟弟回到房間，關上門，才問出了那個我憋了一路的問題。

“傑看見了對吧？”

他點頭。

原本隻是小便，眼睛瞟見那條大毛毛蟲後他立即鑽進了隔間。但那條毛毛蟲也發現了他，爬進了廁所，巨大的身體將門口堵的嚴嚴實實。接下來就是我見到的那一幕。

自從我發現自己能看見那些東西以後明裡暗裡試探過許多人，沒想到第一次找到同類卻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想過弟弟會不會和我一樣，但想到爸爸媽媽都看不見，我又降低了希望。結果出了這樣一個不知應該驚恐還是驚喜的狀況。

他的情況與我不同，我是從模糊到清晰，而傑的“視力”和那些東西的強度有關。他最先發現的就是在廁所門口遊蕩的那一隻。回來路上我曾看見一隻最弱的那種小怪物，而傑看不見。

我估計也就是那幾天，他很快就會像我一樣都看得到。

我仔細地告訴他我的那些經驗——不要對視，儘量避開，哪些弱哪些強。

囉裡吧嗦就是那幾條，我心口一哽，可算是明白了當時醫生的心情。可恨我之前沒有用心研究過自己的能力，到想幫忙的時候都說不出幾句。

我本以為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那種強度的怪物也不是那麼容易遇見的，這一年多裡我也就看見過這一次。

躺在床上，我放鬆地睡著了。

再睜眼，我發現自己在那座幼兒園。園內綠化很好，建築四周都種著蒼翠的龍爪槐。枝乾呈拱狀垂落，枝葉下的空間隱蔽又陰涼。我在這裡上學時就很喜歡鑽進去，隻要我不出聲就沒人知道我在這裡。那些小怪物通常都跟著人，沒人的時候我也能得個清淨。

幼兒園的建築是單層、呈L狀。長長的走廊，兩邊都是教室。孤身走在這座建築裡，我從未感覺到它如此空曠。拐角處的廁所，下午我去接弟弟時就注意到燈已經不亮了。窗外樹影婆娑，濃鬱的青綠色流瀉在地麵上，光影斑駁。

本就昏暗的環境，光線暗下來的時候我完全沒有察覺。身後的攻擊到來時我直接飛了出去。

一記沉重的抽打落在我背後，從廁所門口到廁所內牆，我撞到了牆麵上。額頭上頓時有血液流下來，我甚至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勢，我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暈過去。但是不行。

我強忍著痛苦，扶著牆站穩。餘光裡看見那條毛毛蟲密密麻麻的眼睛盯著我看。

方才的那一記多半是來自於它的尾巴。再來一次我就得歇菜。幸好廁所裡空間不方便它轉向。短時間裡我還不至於再來一記。

在它向我撞來之前，我推開窗從窗口翻了出去。那條大毛毛蟲頭部跟了出來，肥大的身體卻卡在了窗口。趁著這個機會，我抓起靠在窗邊的鐵鍬，狠狠地鏟爛了它的腦袋。

鐵鍬很大，發狂的那幾下過去，我甚至抬不起手來。強撐著確認了那條毛毛蟲徹底消散成了紫色的煙霧，我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