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吃了一驚。第一次看到同類死亡,縱使他心理素質不錯,還是受到了衝擊。他對著手上的血呆了兩秒,回頭看五條悟,白發少年已經跑去檢查那個小孩兒了。
這小孩是那個詛咒師撿到的。
他有一個很罕見也很殘忍的術式。殺死一個人,吃掉他的心臟,他就能得到那個人的術式。
五條悟看見他都略微驚歎。這種術式會讓使用者本人抑製不住對同類血肉的渴望,這小孩長這麼大居然隻有兩個術式——一個生得術式,一個隱藏術式。
那個詛咒師大概一直用自己和抓到的其他咒術能力者的血肉來養著他。
這種術式潛力極高,又不容於秩序側,是詛咒師會很喜歡的類型。這個詛咒師最開始養這個孩子時的心理已經無從得知,因為夏油發呆的那兩秒裡他就已經斷氣了。但現在他好像已經將這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不惜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殺死一個具有絕對隱藏術式的咒術師來保護那個小孩。
可惜孩子主動跑出來了。
這孩子是個啞巴。
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字。
“爸爸睡著了,你們能叫醒他嗎?”
“小鬼,誰告訴你他睡著了的?”
五條悟驚奇地看著這個孩子。
“不動了,就是睡著了。爸爸是這麼說的。”
兩個少年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輔助監督帶走了那個孩子。詛咒師的屍體由專門人員處理。
兩個少年回程一直沒說話。下車的時候夏油傑才問了一句那孩子將來會怎麼樣。
“會被處死吧。”五條悟說。
兩人安安靜靜地回到了高專。
打電話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兩天。這兩天裡夏油傑總也忘不掉那孩子拉著自己衣袖的樣子。
“爸爸為什麼不醒?”小孩戳著那具屍體。因為許久沒反應,他在地上寫下這句話。
術式的副作用上來,小孩俯下身抿著父親的血,滿臉都是紅色。
“會被處死吧。”驕傲的好友說出這話時臉上沒有表情。
連著幾天他都睡不好覺,好像一顆咒靈玉卡在喉管裡。
和五條悟對練時他有些恍惚。五條一拳打來,本能避開的一擊卻實打實地落在了他身上。沒有用咒力防禦,血液頓時染紅半邊身體。
看著駭人傷勢卻不重,硝子三兩下就治好了。然後他站起來,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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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人類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他們能麵不改色地殺死無辜者,又能心甘情願地為了另一個人送命。
我聽見這樣的故事隻覺得唏噓,卻沒有他那樣沉重的悲哀。
我可是個冷漠的人呢。
與其看到他這樣難過,我倒是希望他更像我一點。冷漠一點。自私一點,他的生活必然順遂很多。但他不是那樣的人。
這次的電話給我敲響了警鐘。讓我進一步意識到待在那個破地方注定令他痛苦。
如果他能自私一些,或是沒有那麼高的天分我都不會如此擔憂。如果他夠自私,他的能力就足以保護自己;如果他天分不那麼高,他就不會給自己背上那麼多壓力。
當他站的太高的時候給自己的期望也就越重,長久如此固然是激勵,但我很難不去考慮那個比較糟糕的結果。
如果他對自己的期望落空了呢?如果他發現有些事可能來不及呢?如果他必須做出一些殘酷的抉擇呢?
這一次隻會是個開始。隻要他還在做咒術師,這樣令他痛苦的事就會不斷發生。
冷酷地說,這次的事還隻是悲哀。如果他將來保護的人傷害他呢?如果他任務失誤死了人呢?如果他必須麵對火車難題呢?
我並非不相信他的能力。但隻要這些可能性存在,我就坐立難安。
我的弟弟是一個過於純粹的孩子,純粹有些時候就意味著脆弱。這份脆弱體現於他的正義與認知。
直麵咒靈相當於直麵人性之惡,這樣的工作裡必然會遇見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在秩序環境裡長大的孩子很難真正體會到罪惡可以多麼濃厚。即便我在依靠理性模擬,也很難言明那份深沉。他懷著一份稚嫩的大愛與屬於秩序側的認知前往一個混沌的世界,他要麼於泥濘中成長,要麼徹底淪陷。
日光昏暗,風也蕭索。
怎麼辦啊,我難過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