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隻有幾點桂花翩然而落,訴……(1 / 2)

桂枝香 小兔張飛 5663 字 11個月前

桂枝香6

這樣顛顛倒倒地過了四五日,遊遠頭眼昏花,書上的字越來越模糊。他摸向身邊發現乾糧也吃光了,隻能起身歪歪斜斜地走向河邊,想喝幾口河水充饑,沒走幾步就覺一陣天旋地轉,倒地前見著一個玉冠銀甲的挺拔身影,他想:看到的幻覺都是他,莫非我真是個好色之徒?

悠悠醒轉過來時,遊遠趴在一張梨花木桌上,睜眼看到旁邊坐著正在喝茶的雲皎,搖了搖腦袋,心想這豬腦子幻想起來沒完了?

“你醒了?正好,菜來了。”還是一如之前清冽的聲音。

遊遠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家酒樓中,左右桌都圍坐著巡檢司的士兵,店內大伯正端上熱氣騰騰的飯菜。

肚子應景地咕咕響起來,遊遠連忙捂住,低頭無措道:“這……雲大人,我怎麼在這?我記得……”

“你餓暈在河邊,我們沿河巡檢剛好碰到。”雲皎目不斜視,率先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招呼遊遠道:“彆客氣。”

遊遠道了聲謝,也拿起筷子,克製住自己狼吞虎咽的欲望,慢慢地吃起來。

雲皎夾了幾箸就放下筷子,拿起放在碗邊的木杯淺酌了一口。

遊遠手邊也放著一杯,杯裡沉浮著金色的桂花,熱氣將蜂蜜的醇厚蒸騰出來,暈出一縷甜蜜的白霧。遊遠熟悉這個味道,這是蜜桂花衝製的桂花水。

雲皎注意到遊遠的視線,又拿起筷子,開口道:“幾日不見,你怎麼住橋洞了?”

遊遠就將其中原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隻是隱去對梅士高的顧忌不提。

雲皎點點頭,不再說話,兩人沉默地吃完了這頓飯。菜大都是遊遠吃的,雲皎雖沒吃多少但也體貼地直到遊遠吃完才放下筷子。

遊遠心中感激,默默注意到雲皎手邊的木杯是空了的。

巡檢司眾人吃罷午飯又要出發巡檢,遊遠起身拱手道:“雲大人兩次相救,草民不知該如何報答。”

雲皎回過身:“我不是說了嗎?等你高中要討下闋的詞,古人千金買詩,是我賺了。”

“雲大人為何如此篤定遊遠能考中進士?”

雲皎沒有回答,徑直率眾人走了出去。

遊遠回到橋洞,不再胡思亂想,把袖甩開,隻管讀書。到了傍晚時分,又有一人光臨了橋洞。

來人身穿銀甲,配長刀,遊遠一看這熟悉的裝扮就跳了起來,待來人走近,才認出來人是士兵王五。

王五提著一個竹籃,竹籃裡放著兩碟菜一碗飯一碗水,菜色雖不精致但管飽。

王五將飯菜一樣一樣地擺出來,一板一眼道:“巡領說了,讓我給你送牢飯。”

遊遠大驚失色:“為何如此?是否搞錯了?我沒坐牢啊?”

王五又說:“巡領說了,給你送飯,標準和牢飯一樣。”說著又嘟囔了一句,“這人咋聽不懂話呢。”

遊遠這才放下心來,疑惑道:“為何要給我送飯?”

王五皺眉道:“巡領說了,這是雲巡檢使的懲罰。”

遊遠又吊起一顆心:“我哪裡冒犯巡檢使了嗎?竟惹得巡檢使要懲罰?”

王五不耐煩道:“巡領說了,巡檢使讓我給你送飯,直到你殿試結束,當作損壞你書籍衣裳的懲罰。”

說完王五又嘟囔道,“你這人真麻煩,恁多問題。”

遊遠心知這叫王五的士兵怕是一貫以來說話詞不達意,不敢再和他多說,道了謝就拿起飯菜吃起來。

此後一連三日,王五都恪儘職守地準點送飯,待遊遠吃完,提籃便走,不多說一句廢話,像是也怕和他說話。

日子終於到了殿試這一天,龍鳳飛雲瓦砌就的宮牆下,朱紅金釘的宮門前,遊遠隨眾試子分列兩排等召入宮。

雕梁畫棟的城樓邊如飛橋般接連著兩座朵樓,朱紅欄杆,琉璃金瓦,直映得人滿眼琳琅,鋪麵而來的天家氣派讓眾試子,特彆是遊遠這樣的寒門試子大氣不敢出一口。

“眾試子入內!”傳臚官的號令透過九重宮門,如鞭子般打在眾試子的後脊上。

眾人齊齊挺直了腰背,整衣抬腿,在太監的引領下跨過宣德門,踏上龍升路,走過玉墀,繞過主殿,進入殿試的考場尋英殿。

尋英殿中已擺放有十數排考桌,眾人依次序盤膝趺坐。

遊遠看著殿內的莘莘試子,看著麵前的皎皎卷紙,晚燈雞鳴的苦讀不輟、母親臨終的殷殷不舍、認祖歸宗的墳前一諾和此之一生的功名抱負都歸於此刻。

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團火,寒窗十年,在此一舉!

*

試畢,不等試子交談片刻,便有太監領著眾人一路匆匆行至大慶殿的殿階下。

為減少試子舞弊、官員不公的情況,當朝皇帝下旨,殿試當日需將試卷彌封,以遮擋試子的名字出身,讀卷大臣立即判卷、再判,然後擬定名次,最後由皇帝欽定名次,當日唱名,釋褐授官。

依應試試子人數不同,從試畢到唱名大致需三至四個時辰,這期間,試子需一直立於殿階之下,不僅是為了昭顯皇威,更為了檢驗試子的意誌。

體弱試子在烈日下站到昏厥的情況時有發生,雖暈倒不影響殿試名次,但有些名次不佳的試子可能也就錯過了一生唯一一次麵見聖上的機會。

日上中天,往來大慶殿的官員、太監絡繹不絕,路過今科試子時都不免側首,像是要看看這些人中是誰將魚躍龍門,又是誰要黯然還鄉。

汗水層層地濡透衣衫,腳彎處逐漸傳來酸麻的刺痛,遊遠眼見著左上方站著的一個瘦弱青年晃了兩晃,一頭栽倒,不省人事。

守在兩側的太監見怪不怪地上前把人拖往偏殿,其餘試子也並不驚奇慌亂,隻是把腳又悄悄蹬直了幾分。

不知又過了多久,滴落的汗水已將遊遠周圍一圈的漢白玉石浸濕,腿好像已經沒了知覺,眼前金光亂晃。

不行!不能倒!

走了那麼遠才走到這裡,不能在最後關頭倒下!

遊遠猛地用指甲掐向掌心,痛楚讓腦海回複一線清明。

對!就是這樣!遊遠,堅持住!堅持住!

終於,大慶殿內疾行而出六名戴垂腳襆頭,持長鞭的傳臚官。傳臚官分列大慶殿門兩側,肅然靜立。

片刻後,大慶殿內傳來了動靜。遊遠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全身的雞皮疙瘩應聲而起。

這是要唱名了。

隻見頭一排的兩名傳臚官齊齊揮舞手臂,掄圓了鞭子重重往地麵落下一聲清脆的鞭響,響聲環繞不絕,稱“繞殿雷”。傳臚官鼓足了氣,用渾厚的聲音高唱道:

“進士一甲第一,上京府嚴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