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的生日就在雪後,往年有運氣好的時候,他的生日會和初雪相撞。
但自從十二歲之後,他的每一個生日都被他刻意忽略了,往往提前好幾天,他就會故意不看日期。
但今年可能無法忽視了。
因為他要成年了。
……
黎冬今天出門的時候沒遇到隋木晚,心裡有些失望的同時又有些慶幸。
昨天才做了那樣的夢,他一時不知道怎樣麵對隋木晚。
‘噗’――
黎冬正好好走著,結果迎麵就被人扔了個雪球。
他甩了甩頭,看見了從拐角牆後竄出來的隋木晚。
隋木晚穿的很厚實,白色的羽絨服,紅色的圍巾,讓他看起來實在像個雪人。
雪人臉上白白淨淨,雙頰可能是凍出的紅暈,手裡拿著好幾個蓄謀已久的雪球,看著黎冬一臉懵逼的樣子哈哈哈的仰頭大笑。
黎冬忍不住也跟著他彎了彎唇角。
隋木晚的笑聲卻戛然而止,他好似不敢置信一般,湊過來在黎冬麵前左瞧右瞧。
許是那帶著淡淡香氣的人湊的太近了,黎冬微微後退了半步,“你……”
“你笑了!”隋木晚一字一句都透著驚訝。
黎冬一愣。
他當然會笑,因為他有人類最基本的幾種情緒。
喜怒哀樂是人之常情,黎冬不明白隋木晚為什麼會這麼驚訝。
隋木晚嘰嘰喳喳的在他身邊轉了會兒圈,一邊說著‘終於有進步了’一邊非常興奮的把雪球都砸在了黎冬身上。
黎冬輕輕拍了拍,又衝他笑了一下,“走吧。”
隋木晚和他並肩走在一起,整個人都晃晃悠悠的。
黎冬餘光瞥見,心裡覺得這人真是可愛。
隋木晚喜歡自己笑。
隋木晚看見自己笑會開心成這樣。
黎冬不禁想,他的笑有那麼神奇嗎?
黎冬仔細想了想,上一次有人逗他笑的時候,好像還是六年前,母親還在的時候。
那時候他快小學畢業了,也這樣經常笑,母親常常會摸著他的臉說他真乖,然後帶他回家。
在那之後……
之後……
黎冬頭疼了一下。
哦,對了。
在那之後,母親的另一個孩子出事了,是他的錯。
黎冬想跟母親道歉,帶上了討好的笑。
但母親說――
“彆笑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這惡心的東西。”
……
大雪封了操場,所有戶外課程被改成了自習。
黎冬把課翹了。
他自己一個人來到風雪滿飛的操場,慢慢走到操場中央,然後靜止不動。
一小時前,他正以現在的姿勢站在辦公室裡。
當時辦公室裡隻剩下他們班的班主任。
她滿眼恨鐵不成鋼地問他,“你活著為了什麼啊?”
黎冬開始靜靜思考這個問題。
他其實理解班主任問他這個問題的原因。
因為父親不小心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跡了,但因為在脖頸後側,他沒及時發現,而且出門時他也帶著圍巾,不然心思敏感的隋木晚大概就會在路上提醒他了,那樣他也就不用在班裡被同學看見之後引起他們的議論。
他感到很抱歉,因為汙染了彆人的眼睛。
……
其實班裡的同學也好,班主任也好,一開始都是對他很好的,但那都基於他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起初,班主任總是讓他叫家長,但他叫不來,隻能沉默,於是班主任就親自登門家訪。
那一天黎冬不知道父親和班主任說了什麼,他隻知道班主任好像是知道了他的罪行,所以不再向他施以溫暖了。
但他並不覺得遺憾,因為這就對了。
而且自那之後,班裡同學不知何時總傳他晚上在做情.色工作,他不知道這個說法是父親為了掩飾他更深的罪孽才編造的,還是那些同學自己瞎理解的,又或者是班主任不想再管他但又不得不給出個不管他的理由才悄悄散播的,無所謂,他都不在乎。
什麼原因都好,反正再也不會有人站在他身邊被汙染了。
……
黎冬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雪堆裡。
天上還在下雪,漸漸覆蓋他滿身。
――活著是為了什麼呢。
黎冬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十二歲之前還沒辦法理解這個問題,十二歲之後他卻自認為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活著,是為了贖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