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的出生是在母親的保護下才得來的。

因為他的到來是父親醉酒後犯下的一個錯誤。

……

十八年前，母親和叔叔是一對戀人，但在叔叔帶母親回家見父母的那天晚上，醉酒的父親走錯了房間，就有了黎冬。

母親很愛叔叔，但叔叔家裡更疼愛黎冬的父親，再加上母親心軟，對第一個孩子有初子情結，所以死也不肯打掉。

因此，母親嫁給了父親。

而叔叔的那個孩子，黎冬叫了好幾年的堂弟，是母親和叔叔在黎冬三歲時有的。

自那之後母親就很少回家了，還經常和父親吵架。

父親脾氣不好，酗酒打人常有發生，母親每次都想離開家再不回來，黎冬也經常看見母親半夜裡偷偷收拾行李，最後又總是哭著鑽進他的被窩，抱住小小的他哭一晚上。

但黎冬覺得，母親並不是愛慘了自己，因為她在黎冬很小的時候就把這一切都告訴了他，崩潰也好，宣泄也好，反正最終她在說完這些事之後仿佛離不開他的樣子應該不是真的愛他，更多的是愧疚和不知所措罷了。

因為他是個錯誤，是個她不知如何對待的錯誤。

黎冬和堂弟的存在幾乎要把母親撕裂了。

但黎冬知道，堂弟才是應該被母親愛著的孩子。

他搶了他堂弟的人生。

他無數次抹掉母親的眼淚，跟她說沒關係，跟她說對不起，然後再跟她說沒關係。

母親似乎聽懂了，但又對他的愧疚更深了，這樣下去母親更加離不開這個不像話的‘家’。

所以黎冬不得不做出一個決定。

他要讓母親有能夠離開他的決心。

所以那一天，他約了毫不知情的堂弟出去玩。

他們經常去的那家遊樂場老板早就眼熟他們，很容易把他們放了進去。

當時也是這樣一個下雪天，但雪下的不大，薄薄一層。

黎冬的生日不久後就會到來，母親在他出門前還笑著問了他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但黎冬知道母親其實並不喜歡給他過生日，她那僵硬的笑容和疲憊的神色逃不過黎冬的眼睛。

母親那天應該非常痛苦，覺得天塌地陷都不為過吧。

黎冬想著，他必須讓母親幸福。

堂弟小他三歲，個子小小的，但養的很瘦，根本沒有當時的黎冬胖乎。

黎冬很心疼。

他想著，對不起，再堅持一下，過了今天，母親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了。

黎冬不知道那天具體是怎麼過的，他隻知道在他把堂弟從假山上推下去後，堂弟一直在喊冷。

他說哥，我好冷，我想回家。

他說哥，我好疼，我想睡覺。

黎冬抱著他瘦瘦小小的身子，非常不解的看著堂弟身子底下流出的血。

他失誤了。

或許是因為他本就是個錯誤，所以他推人的時候沒注意到地上有個斷了一半的鋼筋。

這真的是個嚴重失誤。

堂弟被接走之後，黎冬被母親揪著頭發打，一開始扇臉，後來把他反複推倒又拽起來，再推倒再拽，後來又跟趕過來的父親扭打在一起。

那天非常混亂，爺爺奶奶都來了，叔叔是最後來的，但那個時間人們已經精疲力儘都安靜下來了。

黎冬那天最後的記憶，有爺爺奶奶歎氣離開的背影，有父親靠在牆邊抽著煙的身影，有母親靠在叔叔懷裡哭的喘不過氣的樣子。

還有手術室亮了一夜的紅色燈光。

……

操場上，黎冬跪在雪裡，整個人幾乎被埋在裡麵。

他微微抬了下手，做了個擁抱什麼的動作。

遙遠處，有聲音破開冰冷空氣。

――“哥……”

“黎冬……”

那天也是這樣，他抱住自己那可憐的堂弟，聽到堂弟在叫自己。

――“哥哥，我冷……”

“黎冬！”

可那血怎麼也流不完，張牙舞爪的從堂弟的羽絨服裡竄出來，洇濕了周圍的雪。

――“哥啊，我好疼……”

“黎冬！！”

黎冬眼底一片血色，也仿佛自那之後，被他放進眼中的人都蒙著血色一樣。

――“哥，我討厭你……”

“黎冬！黎冬黎冬黎冬！”

有人在大力搖晃黎冬的身體。

是誰呢。

在這肮臟不堪的地方，在他身邊，竟然有人在喊他。

黎冬抬起了迷蒙的雙眸，然後猛然回神。

此時此刻，血染之地回霜，滿目猩冷支離。

天上的雪已經停了。

沒有血色，沒有臟汙。

白色雪人留在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