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麼,秦昭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人卻並不理會秦昭的反應,無緣無故地提起了另一樁前塵舊事,“當今皇後張婉與前朝皇後周嬋皆為高門貴女,兩人年少時便是閨中密友。十六年前,林氏起兵逼宮,前朝陳氏全族覆滅,張婉一門儘數歸順當今林氏,有了從龍之功。最後,張婉念著閨中手帕交的舊情,暗中派人護送周嬋出宮,這才保得了周嬋母子平安。”
秦昭心中一緊,失聲道,“那後來呢?”
“你明明知道後來怎樣,又何必追問呢?”嶽先生歎了口氣,“後來,周嬋母子還是被發現了。周嬋引開追兵自儘,那孩子也不知所蹤。”
秦昭逐漸恢複了平靜的神色,道,“你現在聽命於張婉,是為了報答她十六年前對周嬋的恩情?”
這話雖是疑問句,但秦昭的語氣卻分明含著肯定的意味。
嶽先生盯著秦昭的眼睛,一直死死板著的臉上竟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你真的很聰明。可惜,秦葉也隻能教你些武功。若你生在皇家,又得人授予帝王心術,如今何須兩子爭鬥不休?”
“先生過譽,秦昭不過一個習武的粗人。”
心跳得越來越快,秦昭強行按捺住心中情緒,甩下這一句話之後又突然站了起來,避免繼續與嶽先生搭話,像是……
……像是在逃避什麼事情。
好在秦昭剛剛一邊聊天,另一邊暗自調息,此時內力也恢複了三成,算是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不用擔心嶽先生暴起發難時自己毫無反抗的機會。。
他將乾了的衣物穿回身上,抱拳行禮,謝道,“嶽先生不殺之恩,秦昭沒齒難忘。隻是秦昭還有要事在身,隻能先行告退了。”
“且慢。”嶽先生緩緩起身,解下腰上佩劍,遞給秦昭,“帶上這個。”
月光如水,嶽先生微微側頭,將視線停留在了秦昭耳邊的小痣上,狀似不經意般道,“你很像她,不應該就這麼死了。”
此行前去魔教,路上並不安全,帶上一把劍在路上防身確實很有必要。秦昭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接過劍後又行了一禮,算是道了謝。隨後,他便縱身提氣,運起輕功,朝著魔教的方向而去。
“這孩子的性子,可真是一點都不像你。”嶽先生望著秦昭遠去的身影,苦笑一聲。
“阿嬋,我該怎麼辦呢?”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連長安城最熱鬨的平康坊也靜了許多。
翠娘看了看身邊正在熟睡的林行,悄悄地披衣起身,走到窗邊。她放輕了動作,再加上林辰不過是個學了些粗淺武功的普通人,自然不會發覺。
忽然,空中傳來微小的翅膀撲棱聲,轉眼間,一隻白鴿已落在了雕花窗邊。翠娘見四處無人,速速將係在鴿子腳上的信件取出,又從一旁的抽屜中取了一小捧玉米放在窗框上,讓鴿子自行食用。
翠娘提筆,在已鋪好的紙上快快地寫了幾行字,又運內力於紙上,使其乾透。最後,她將紙條卷成細細的棍狀,重新係在鴿子腳上。
“好鴿子,快回去罷,教主該著急了。”她輕輕拍了拍鴿子低下取食的頭。那鴿子似乎也通人性,展了兩下翅膀,又轉身飛回去了。
“翠娘……”身後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平白無故的,你又半夜不睡,在做什麼呢?”
翠娘笑著,隨口扯了個謊,“我看今夜這月色不錯,所以起來看看。沒什麼事的,殿下快睡罷。”
林行正困倦著,懶懶地拍了拍身邊床榻,示意翠娘上來,“翠娘,你也彆看月亮了,有那閒工夫還是多看看我吧。”
“這話可是錯了,若是真要論起來,在翠娘眼裡,十個月亮也比不過一個殿下。”她含笑應了一聲,將香筒裡的東西儘數倒入窗下的河裡。親眼見到飛淌的河水將香花粉末衝淡至虛無,她才快步回到床上,躺回了林行的懷中。
翠娘倚著林行的手臂,突然湊上前去,吻了吻他的下巴,“殿下會一直喜歡翠娘嗎?”
林行已困得不行,閉上了眼,敷衍地嗯嗯了兩聲,“會的會的,咱們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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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風月崖上,一個中年男人迎著呼嘯而過的山風,負手而立。
“教主,風使來報。”
“念。”
“少主秦昭,喬裝打扮,欲探虛實,險被揭破,相助而出,如今平安。”
秦葉皺著的眉直到最後的“平安”兩字出來,才緩緩舒展開來,“昭兒這次,倒有些莽撞了。”
他身後的侍從開口勸慰道,“少主畢竟年少,又是首次出教曆練,性子不夠沉穩也是正常。”
秦葉這才點點頭,覺得自己對於秦昭確實是有些苛求了,轉而問道,“風使近來如何?”
那侍從回稟道,“教主放心,風使近來頗得林行寵愛,進展很是順利。”
聽了這話,秦葉心中稍安,“雖有我教教眾暗中相助,但這些年,屬實是委屈她了。”他握拳咳嗽了兩聲,轉身吩咐道,“昭兒離開後必會回到教中,若是來了,讓他速來見我。”
侍從領命而去,隻剩秦葉獨自一人,看著天邊的一輪圓月。
良久,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阿嬋,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