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尋女兒之前，嶽先生先去了一趟魔教。

數百年來，魔教與正道各派爭鬥不休，兩方各有死傷。如同如一山莊一般，魔教也占據了地理之利，將其總壇建於天虞山之上，必要時候可以重兵把守，與外界隔絕，從而守住其百年基業。

要上魔教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從魔教總壇背麵最陡最高的風月崖攀爬而上，另一條則是老老實實地走前路，從魔教的大門進去。

嶽先生輕功雖好，倒也不可能真的去攀天虞山的風月崖，何況他並不是來尋釁惹事的，隻是來見見一位老朋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隻見他神情自若地走到天虞山山下的魔教哨崗，“通報一聲，我要見你們教主。”

守衛的魔教教徒被這人的大膽驚了一下，隨即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教主豈是你說見就能……等等，你是嶽先生？！”

那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嶽先生的臉，實實在在地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又重複了一次，“你……你真是嶽先生？”

嶽先生也詫異了，看著守衛的臉，遲疑道，“你是……老劉？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我。”

老劉笑了。

嶽連陽是秦葉年輕時的好友，這是他們這些老人早就知道的。何況，就嶽先生那張死死板著從無變化的臉，彆說是十幾年，就是一輩子，他也很難忘記。

但他可不敢這麼說。

老劉想了想，遞了一塊令牌過去，“既然是嶽先生，那就快上去吧！教主這幾日正煩惱著，你和他許久沒見了，兩個人敘敘舊也許會好些。”

嶽先生接過令牌，朝他點點頭，算是謝過了老劉的好意。

魔教雖是戒備森嚴，可嶽先生拿著老劉給的令牌，又見到了許多秦葉的昔日舊部，幾乎是不費什麼力氣就見到了秦葉。

風月崖上，秦葉背對他坐著，身邊放著兩壇酒。

也許真的是老了，當年那個仗劍縱馬的魔教秦葉，一劍便能驚動整個江湖，怎麼如今連背影也有些蕭索了？

嶽先生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正如那天晚上坐在秦昭身邊。

“你知道我會來？”

“收到了消息，昭兒身邊多了一把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是承影劍吧？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秦葉的話，他緩了緩，又接著道，“昭兒出教之後，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見我。”

嶽先生麵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隻是伸手撈起一壇酒，利落地拍開了其上封口。他也不遞給秦葉，自顧自地飲了一口，“二十年的竹葉青。”

秦葉取了另一壇酒，“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臉還是一副僵住的樣子。不過，這樣倒有些像不愛說話的昭兒。”

嶽先生轉頭看了他一眼。

秦葉忍不住笑了，“現在更像了。”

嶽先生冷哼一聲，“當年局勢複雜，黨羽之爭何等激烈？就連不經意之間的一言一行都能被人檢舉告發，招來滅族大禍，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我若是沒有這幅不辨喜怒的臉，你現在估計也見不到我了。”

“咳咳……”秦葉又難以抑製地咳了兩聲。

“你病了，病得很重。”

“是人都會病的。”

“這不隻是病，你快死了。”

病人是不該碰酒的，秦葉卻又飲了一口酒，任由那種辛辣的感覺順著喉管一路向下流淌到腹中，才緩緩道，“是人都會死的。”

他說完，兩人都是一陣寂靜。

十幾年前，嶽連陽是深得聖寵的暗衛統領，秦葉是新上任不久的魔教教主，兩人都是意氣風發的大好青年。

機緣巧合之下，他們交了一次手，卻意外地發現對方武藝高強，脾性不俗，遂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再加上他們年紀相仿，誌趣相投，於是化敵為友，暗地相交。

一個在朝，一個在野，一個在廟宇，一個在江湖，身份地位如此不同，竟也攔不住兩個人想結為至交的心。

他們曾於夜半無人時縱情高歌，於晨曦薄霧中對酌共飲，更多的時候，他們比試劍法，□□優劣，暢談古今英雄，各談人生誌向，發誓要做天下最了不起的人。

“二十年後，我要帶著魔教一統江湖！”

俊美的青年抱著酒壇，指著天大喊道。

他喝得實在太多，臉頰都燒的通紅，還固執地不肯鬆手，語氣很堅定，“我要給那些正道人一點顏色看看！”

年輕時的嶽連陽臉還不僵，但他本來也不是表情豐富的人，聽了這樣的大話，也隻是淡淡瞥他一眼，冷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就算一統江湖了，也歸朝廷管著。”

秦葉沒有示弱，有力回擊道，“關你什麼事？你就是個護院家丁！”

嶽連陽怒道，“是暗衛統領！”

“護院家丁!”

\"暗衛統領！\"

“護院家丁!”

\"暗衛統領！\"

…………

兩個當世少有的青年才俊，酒後竟還像小孩子那樣幼稚，為這兩句話吵了一個晚上。

到最後，他們都說累了，嘴皮子酸痛得厲害，也不知是誰先住了口，終止了這場無聊的戰爭，懶懶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