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去尋女兒之前,嶽先……(2 / 2)

山河昭昭 離夜長歌 4485 字 11個月前

那時候正是熱烈的夏日,空氣都彌漫著溫暖的熱氣,微風低低地拂過,地上又涼快又乾爽,他們躺得倒也舒服,一點挪窩的意思都沒有。

酒勁上頭,秦葉有些困了,但又舍不得錯過這個醉意朦朧的夏夜,故意沒話找話地找嶽連陽聊天。

“你說,世間最漂亮的姑娘是誰呢?”

“我不知道。”嶽連陽也有點困了,簡短地敷衍了一句。

“彆犯困,快想想。”秦葉輕輕彈了彈嶽連陽的腦門,催促道。

聞言,嶽連陽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答道,“我是不知道世間最漂亮的姑娘是誰,不過我知道長安最漂亮的姑娘是誰。”

“是誰?”

“長安周家的獨女,周嬋。”

聽到嶽連陽指名道姓地說了一個名字,秦葉一下來了精神,簌的一下起了身,拽著嶽連陽的衣角,“這裡不就是長安嗎?走,帶我看看去!”

嶽連陽被他驚了一下,“我朝律法有令——無故擅入宅舍,主人殺之無罪。你想清楚,私闖民宅可是重罪。”

沒想到青年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開懷大笑道,“嶽統領,在這世上,能同時殺了你我的人還有幾個?走罷,我隻想遠遠看那周家小姐一眼,看完立時就走。”

嶽連陽拗不過他,隻得領著他往周府的方向而去。

他身為暗衛統領,對於整個都城的布局熟悉的像是自己家。再加上周氏是京城有名的高門世家,想不知道周家也很難。

借著深重的夜色遮掩,嶽連陽帶著秦葉穿梭在長安各個偏僻無人的小路,不時還翻過幾家的後牆,踏著瓦片,從人家的屋簷上輕身掠過。

他們的內力都極好,輕功亦是上層,再加上嶽連陽抄了捷徑,二人從郊外出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到達了長安的另一頭,攀上了周家後院的那顆枝繁葉茂的大樹。

周家是書香門第,府內下人也肅靜,來往行動之間並無什麼調笑的舉動,秦葉和嶽連陽縮在繁密的葉片中,蹲在粗壯的樹枝上靜靜等了一會兒,卻連周家小姐的影子都不曾見到。

先是飲了不少好酒,又趕路趕了那麼久,嶽連陽著實有些困倦了,悄聲勸道,“走吧,可能周嬋睡了,你若想看,我們改日再來。”

一向性子跳脫的秦葉反倒顯得有耐心多了,“再等等,說不定她快出來了。”

夜更深了些,人流也逐漸消散了,想來是各自歸寢了。

也許是冥冥中真有感應,就在此時,院落中一扇緊閉的門忽然開了一條狹窄的小縫,裡麵鑽出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隻見她用書擋著臉,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了兩下,見四處無人便偷偷往秦葉和嶽連陽的方向過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感到有些疑惑。

周家家教甚嚴,如此深夜,後院怎會有一個行動鬼祟的女子呢?

這幾日天氣都很好,一輪圓滿的月高高掛在夜空,朝大地萬物灑下柔和的清輝。

那女子放下書,低著頭跪在樹下,雙掌合十,“月神,聽聞每月滿月之時你會下落人間,聽取女子祈願。我素來不信鬼神之說,可我一介女流,無權無勢,或許隻有這樣才能幫到婉兒……”

“婉兒心高氣傲,自小到大,難得有她看得上的東西。如今難得心悅一個男子,實屬不易。若是不讓她得了,嘴上不說,背地裡還不知道要生氣多久。”提到“婉兒”這個名字,她的語氣帶了幾分無奈,卻帶了一點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偏愛和縱容。

周嬋歎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林廣棟的心思,可一來,我對他確實無意,再者,我又怎舍得傷了婉兒的心。”

她仰頭看向空中那輪碩大的圓月,看了好一會兒,忽而又閉上了雙眼,低聲祈願道,“若世上真有神明,願吾友婉兒能如願嫁入林氏,做他林廣棟的發妻,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微風襲來,吹開少女臉頰兩側的發絲,露出一張寧靜而溫婉的臉。秀美的眉下,纖長濃密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璀璨光華。柔和的月光為她整個人都渡上了一層細細的銀邊,隻有殷紅而小巧的唇,是這片夜裡不一樣的顏色。

而樹上的兩位青年,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她,兩人默默無語,像注視著一位溫和的神明。

思緒回轉,樹下的少女,樹上的青年,不過都是匆匆時光裡的一把細沙,一不留神便漏散於指間,想抓想留也是徒勞。

秦葉和嶽先生沉默著對視一眼,又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蒼老了許多的自己。

“我前些日子見到他,他穿了一身女兒家的衣裙,若不是耳邊那顆小痣,我差點就以為是年輕的阿嬋回來了。”嶽先生突然來了這一句。

秦葉苦笑,“誰能想到,昭兒年歲愈長,竟愈發像她。”

撫養故人之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總是能在那孩子身上看到思念之人的影子,可當你真的撲過去,想要抓住那虛無縹緲的影子時,終究隻能對上一雙無知無覺的雙眼。

是的,你清清楚楚地知道。

——哪怕再像,也不是她。

嶽先生道,“你把他的武功教得很好。”

秦葉道,“你不也送了他承影劍嗎?”

“承影劍再貴重,到底不比你撫養十幾年來的親近。”嶽先生的話帶了幾分酸澀的意味。

“又來了。”秦葉又笑了起來,他今夜笑的次數尤其的多,“我們兩個為阿嬋爭了那麼久 ,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連昭兒也要爭嗎?”

嶽先生有些醉了,話也變得多了起來,問道,“十幾年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怎麼還沒告訴他?”

秦葉仰頭喝了口酒,“不必告訴他,昭兒很聰明,早晚會明白的。”

嶽先生不認同地搖了搖頭,“他很聰明,但也很固執。那孩子還很乾淨,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未免太沉太重,若他執意不肯相信怎麼辦?”

秦葉笑道,“若他執意不肯相信,我就是和他說上一千次一萬次,又有什麼用?”

嶽先生的嘴角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那你最好向廟裡的菩薩發願,求他千萬相信才是。”

再也沒人說話了。

風月崖上忽然起了風,一陣陣地刮過林間樹梢,葉片隨之沙沙作響,像是溫柔女子在情人耳畔的纏綿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