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東珠園旁的一處小湖漾起輕柔微波。在星星點點的燈火的照映下，像一彎淺淺的微笑。

秦昭早已換下白日裡那身累贅礙事的白紗衣裙，著了一身青色的樸素羅裙。他並不是易受影響的人，卻不知為何沒有心思練劍，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這裡。

他屏退了眾多侍女，獨立於小湖的石橋上，怔怔地看向遠方的東珠園。

那裡因著待客，燈火輝煌，隱隱還有歌舞聲傳來，想來是傳了歌伎前來助興。

這些事本和他毫無關係，可心裡還是堵得慌。

——等等，好像有什麼人朝自己這邊過來了。

夜裡雖是昏暗，可秦昭目力極好，抬眼一眺，果然看見一道美麗的倩影自東珠園的方向過來了。

不是彆人，正是洪珠。

“如一山莊設宴接風本是難得，可惜宴上太過熱鬨了，我便覺得有些悶，出來走走，隻得辜負傅莊主一番好意了。”洪珠輕移蓮步，動作優雅地上了橋，再不緊不慢地走到秦昭身旁。

她的話看似不經意，卻處處都在提傅既明設宴一事，目的顯而易見——她就想要秦昭聽了難受。

見秦昭沒什麼反應，洪珠又笑了一笑，“昭姐姐好興致，東珠園的夜色賞得可好？”

附近沒有彆人，她也不想再裝什麼柔弱白蓮了。唇邊的笑容分明帶著濃濃的惡意，叫人看了心底生寒。

秦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賞夜色，不如賞你的臉色。”

——變來變去的，屬實精彩。

也許是有了白天的兩次受挫，洪珠對秦昭的性子也有了幾分把握。她並沒有生氣，反而靠近了些，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了秦昭的麵容。

他很好地繼承了母親柔美端莊的容貌，一張臉雖不如真正的女子那般精致嬌小，倒也稱得上一句雌雄莫辨。再加上他年歲尚小，男子發育又晚，穿起女子衣裙也並不顯得違和。隻是他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生來柔和的眉目也總是覆著一層薄薄的霜，像在剛剛生起的火苗上澆了一桶新雪。

偏偏，有反差的美才格外動人。

過了好久，洪珠才笑了一聲。

“果然是難得的美人，難怪傅莊主寵愛有加。”

她強壓下心中的妒意，移開視線，勾起了另一個毫不相乾的話題，“昭姐姐有所不知，我雖是洪家嫡女，可論武功論容貌我都比不過姐姐，自小眾人的眼裡就是先有她，再有我。憑什麼，我那個姐姐不過是個愚笨的草包……”

她帶了幾分恨意的語氣忽然又變得輕快了，眼裡閃著熱切的光，“可是這次不一樣。傅既明，他是如一山莊的莊主，俊美不凡，武功高強，是正道的天之驕子……你可知這次機會是多麼難得？若是嫁給他，莫說洪珍，莫說洪家，整個武林還有誰會輕慢我？”

說到這裡，洪珍微笑著伸長了脖頸，像是隻高傲的天鵝，“我知道你不會願意，你生得這樣美，傅莊主也少不得要順著你的意思。”

東珠園處的歌舞已畢，燈也黯了些，遠遠看去隻見人影聳動。想必是時候不早了，傅既明撤了宴，要送洪家幾位客人到彆處休息了。

這處小湖離東珠園很近，是東珠園遠通往各處的必經之路。習武之人步履輕健，再過片刻，他們就要來到石橋這邊了。

洪珠俯身，遙遙看著走在人群最前的傅既明，話語裡全是堅決之意，“大局已定，可我總要為自己博上一博！”

秦昭還正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女人要拿什麼來博一博，誰知她竟一把抓過秦昭的手，按在自己身前，隨即暗中使上了內勁，腳下發力，向後一倒，故意掉進了橋下的湖水。

在心中演練過多次，洪珠的技巧運用得很好，夜色深重，石橋與傅既明一行人又恰好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從傅既明等人的角度望去，眼神再好，也隻能看見秦昭用手狠狠推了她一下，她一時不慎才掉進了水中。

何況她的一襲白衣在黑夜中極為顯眼，在空中下墜時竟如一朵飄揚失重的清蓮，柔弱又可憐。若是配合上秦昭慌張失措的表情……

因心生妒忌而將來做客的洪家嫡女推下水，這個罪名可不輕。哪怕她再受傅既明寵愛又如何？少不得要被逐出如一山莊。為了緩和與洪家的關係，傅既明再怎麼樣也要結下這個親。

——最後贏的，還是她洪珠。

想到這裡，她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痛快的笑意，但很快就變成了錯愕。

洪珠算計好了一切，卻還是低估了秦昭的反應速度。在千鈞一發之際，秦昭來不及思索太多，為了救人，他本能地向上躍起抓住了她的指尖。誰知洪珠使了內力後力道過大，竟連著拽上了秦昭……

不好！

洪珠看著眼前極速放大的人臉，從沒有經曆過這麼絕望的時刻。

“撲通”第一聲。

“撲通”第二聲。

——眾目睽睽之下，洪珠和秦昭相繼掉進了湖裡。

下一刻，幾個小廝連連驚叫了起來。

“啊？！莊主，莊主！不要啊莊主——”

“莊主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