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他似乎瘦了很多,眼下青黑證明著睡眠的缺失和心力交瘁。
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紗織看不見這些。
“好吧,那給你個驚喜。”她掀開亞麻布,畫布上油彩顏色濃鬱深沉,明明該是蒙召升天的神聖景象,環境色卻黯淡無光,棕褚與土黃相交,毫無輕快之意。
畫的構圖也相較之前看的修改了許多,本來一隻手臂摸到天堂欄杆的女人變成了半隻腳升天半隻腳踩在地麵,金色卷發披散到地麵,碧藍雙眼蒙聖光閃耀其中,手持纏繞榭寄生的鋒利十字架刺入伊甸惡蛇的胸膛之中,熊熊大火包裹住她瑪利亞藍絲綢纏繞的身體。
鮮花綠植枯萎,瑪瑙念珠散落,鮮紅的血液流進清澈河水翻滾出痛苦的怪獸。
榭寄生下的兩個人應該親吻,同時也會殺死愛、和平與寬恕。
“半年後你就可以給它塗油了,然後把它和地下室的那幅放在一起,這兩幅都歸你了。”
“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大概有些太難了,但是,抱歉……”她眼中的釋懷和輕鬆,讓他輕易就明白了這是一場最後的告彆。
也許,他突然可以理解了禪院直哉為什麼在離婚後天天發瘋,當你因為一件事情牽絆了腳步經曆了各種折磨,永彆殘酷的世界之後,想在曾經給予過溫暖的地方重新尋找甜蜜時,卻被告知對方也要離開,渴望被救贖的這一刻,所有期冀、盼望全部碎成了過去。
為什麼世界不能像小說,為什麼所有時間線會同時進行。
她主動抱住他的頭,他的聲音悶悶的,“不是說要和我一起過生日嗎。”
“抱歉,我真的抱歉,我真的堅持不到了……”
“不要抱歉,我不想聽到抱歉。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離開。”
讓我在一次次的失去與告彆後再親手送彆你,紗織,你不覺得你也有點殘忍嗎。
紗織摸著他的頭發,“這段時間你給了我很多精神上的支持和滿足,我已經很久沒這樣快樂過。我有時候也在想,為什麼是我,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我會祈禱你能開心一點,再開心一點,傑。”
你問我為什麼,我是想不出理由的。
原來你無法拯救我,我也無法拯救你。
但我並不是拋棄了你,也許在你打算進一步發展我們的關係時你也清楚這一點,隻是你也沒想到我會在你之前離開吧,因為你看起來比我更痛苦、更脆弱、更偏執,更不堪一擊。同樣的你也可以恨我、痛罵我,隻因為我違背了我向你的承諾。
你永遠不可能真正的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她的鞋子走來走去,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問題。
我也永遠都沒辦法了解你的痛苦,沒辦法解決它,更沒辦法懂你。
但我希望你過得好。
好孤單,好孤單。
她是個俗人,所以她注重的除了人就隻有錢。
她將自己的這些巨款分成了幾份,一部分分給禪院真希與禪院真依,一部分給了母家,還有一部分交給了羅蘭家。吉塞拉的父母早已去世,世上再沒有親人,這也讓她非常遺憾,隻能以她的名義多捐助幾家天主教會。
他們去花店,紗織精心挑選了幾隻淺紫鳶尾,與雪白鬱金香紮成一束放在了包包裡。
“重瓣百合真的是看一次覺得漂亮一次。”
他笑說,“以後我送你。”
花店的女生眉眼彎彎,“何必等以後呢先生,四隻手臂剛好捧兩束花呀。”
紗織遺憾搖頭,“不,不了。不急在今天。你如果要送我的話記得再搭兩隻劍蘭,哎,無所謂了。”
夏油傑攬著她,怕冷冬的風把她吹跑,東京總是匆匆忙忙的,他們該就此分開了,隻是誰都不知道誰該先開口。
“記得這個花園嗎。”
夏油傑記得,當時他們還在晚飯後來這裡溜過彎,秋天在這裡野餐過,野餐墊是紅白相間的格子,他們兩個都沒胃口,卻都帶了很多食物,紗織吃掉一整個蛋糕後瘋狂嘔吐,然後接著吃三明治。
“真好啊,你還記得嗎,當時你在這裡說,人生前若得不到自由,死後必定化作天上的雲朵,塵間的風,無憂無慮,永遠快樂。”
我曾擔憂我會衰老,我會變醜變胖,我會百病纏身,再也不用擔心了,我永遠定格在美麗與年輕的二十九歲,再也不會衰老。
“謝謝你,傑,”她親吻了他的額角,“謝謝你。”
我幸福不了,你一定要替我幸福。
一朵花,也是時候該凋謝了。
夏油傑離開了,一路紅楓綠柏凋零。
快走到地鐵站的時候他聽說有個女人飲彈自殺,他也就此停住,不敢再往那個方向前進一步。
火焰接觸煙絲的一瞬間就爬滿了身軀,誰在用生命溫暖靈魂。腳下遠處是永不熄滅的燈火,正巧今夜在下雪,他抬頭看到漫天的雪片飄落,上一次平安夜的雪天裡我們還在跳舞吧。
或者說你也會變成我現在看見的一顆星星,因為你說沒超過三十歲的人死後是沒有影子的,隻是會在這個宇宙的某處遠遠旁觀我們這個星球。
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你這個謊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