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王爺他今晚會來嗎？”阿蘭側過臉，伸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連帶著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翠環聽不出阿蘭心底的悲傷，隻以為是她又對九王起了思念之情，便寬慰道：“王爺疼愛姑娘，若是得空自然會來的。”

“翠環，你還記得我剛到永樂樓的時候嗎？”阿蘭拉著翠環坐在老槐樹下，互相依偎著，“那年我十二歲，王爺救了我，我既想著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又想要一個安定的居所，便答應了他去永樂樓。”

“我當然記得，姑娘貌美，永樂樓的老師傅都說姑娘日後能做永樂樓的頭牌。”

“哈哈，誰要做那頭牌？給你你做不做？”阿蘭聽到這話突然笑了起來，打趣著翠環。

翠環聽了羞紅了臉，說道：“我可做不了頭牌，我連學扭著走路都被媽媽打過好幾次，隻有被趕到廚房學做些茶水點心。”

“你這蠢丫頭，上不了台，就連下廚房也要被人欺負，灰撲撲的，沾了一身灶碳的煙。”阿蘭伸手摸著翠環圓乎乎的臉，笑得宛若嬌花照水。

“那是她們幾個仗著比我大就欺負我，趁我不注意把我推進了煙堆裡，熏得我眼睛生疼。”翠環說起這些事來，仍舊是氣鼓鼓的，“若不是姑娘恰好來廚房拿東西，她們指不定還有什麼詭計呢？”

“是啊，後來就是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天冷了，就縮在被子裡互相取暖，天熱了，又琢磨著怎麼從廚房偷些冰塊回來消暑。”

“好在後來王爺把姑娘接了出來，安置在幽蘭居，吃穿用度一應都安排好了。姑娘，你說王爺對你這麼好，為什麼不早點來接姑娘呢？”

“王爺對我好，是因為我能幫王爺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我能幫他的前提，是我才貌足夠出眾，能讓那些達官貴人入到王爺麾下，為王爺所用。”

“那王爺怎麼會在六年前就知道姑娘會才貌出眾，倘若姑娘資質平平，像我一樣隻能做廚房丫鬟呢？”

阿蘭張了張嘴，卻無法回答翠環的話。她將翠環攏進自己的披肩，向她說起那些塵封的往事。

她自小與阿奶生活在洵水畔的小村裡，日子雖然清貧，卻充實有滋味。記憶中阿奶是很溫和慈祥的人，每日坐在小院裡為人漿洗縫補，或者上山采了草藥背到市集去賣，攢下的錢換了糧食，還能給阿蘭做一身新衣裳。阿蘭懂事後，也問起過父母的事，阿奶這才告訴她，她們是塗國遺民。塗國的君主暴虐無道，苛政賦稅，當今聖上心懷天下，不忍一衣帶水的百姓過得苦不堪言，便起兵收服了，戰亂之中，塗國的將士抱著玉石俱焚的念頭，竟砍殺起無辜百姓來。起兵之時阿蘭剛剛出生，隻有阿奶帶著繈褓中的她在蘆葦叢中躲了一夜，在天蒙蒙亮時，借著大霧渡過了洵水，逃了出來，而阿蘭的父母便死在這群喪儘天良的人手中。

阿蘭原以為自己會和阿奶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在洵水畔，直到十二歲那年，山上來了強盜劫匪，幾乎將整個小村洗劫一空。那時阿蘭正端著一盆的衣服在水邊浣洗，等她傍晚抱著衣服回家時，見到的隻有阿奶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她撲到阿奶身上，眼淚奪眶而出，拚命地喊著阿奶，回應她的，隻有死亡的寂靜。或許是悲傷過度，阿蘭倒在了阿奶的身上，昏死過去，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被人捆了手腳，綁在了馬背上，那馬瘋了似的在山林中亂穿，眼見著朝樹上撞去也不躲避，阿蘭在馬背上顛簸，又被撞得遍體鱗傷，一時手足無措隻能大喊救命，但這深山老林哪會有人前來相救呢？阿蘭萬念俱灰，隻以為自己要隨阿奶去的時候，一支穿雲箭正中瘋馬的命門，嗚呼一聲便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