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加丘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下默契十足,他習慣了我任務結束後回據點睡得昏天暗地,有時候我醒來後,他頗有善心地將晚餐留下的意大利麵或者外頭買來的披薩帶給我。再後來霍爾馬吉歐沒有及時買來食物,我和加丘就會自告奮勇在商場大采購,滿載而歸,塞得冰箱和櫥櫃裡滿滿當當。我和加丘開始一同活動,那不再是我見到,而是真正的親身體驗:我能知道他的每次抬手是需要槍支還是遊戲機,我知道他皺眉會是因為什麼事情,就像他明白我對肢體接觸的厭惡,他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他知道我對紅酒的喜愛勝過啤酒,嘗試同我在餐館裡吃一頓熱乎乎的美食配上美味的紅酒……一切好像都在平穩行進著。
執行任務並非一帆風順,險象環生是家常便飯。有次我們的行蹤被人出賣,我和加丘腹背受敵,我和他在倉庫的鐵板後躲避子彈,倉庫到處都是子彈擊中的痕跡和子彈殼掉落的聲音。我的替身能力並不是大規模的攻擊,在行動時手臂和大腿都受到了傷害。加丘整個人都陷在暴怒中,我眼見著周圍驟降寒冷,水泥地冷凍結冰,槍聲連同腳步聲變得散漫,我聽到人逃跑的叫喊聲和痛苦喊叫聲——那就是白色相簿的能力。我被他的替身能力震懾住了,加丘拉起我準備撤退,腿部隻是子彈擦傷,可是手臂裡正嵌著一枚子彈。可是我們暫時無路可去,周圍都是追捕我們的人,於是迫不得已下,在聯絡上裡蘇特後,我們躲進了離這最近的漆黑無光的教堂。
我很確認這是一座廢棄的無人光顧的教堂,裡頭的光都是從破裂的玻璃照射進來的月光,昏暗的光線下我們被無數的蜘蛛網包圍纏繞,我和加丘坐在位置上等待救援。長期的疼痛已經使人麻木,我感覺整個身體發軟發虛,後背和額頭上都黏乎乎的,我對加丘說:“好冷啊,我覺得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加丘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蓋到我的身上,可是我幾乎是貪婪得想要更多的溫暖,冷使我瑟瑟發抖,加丘於是擁抱住了我——那是我和他僅此一次的擁抱,隔著厚厚的衣物與蜘蛛網,卻仿佛兩個人牽著手行徑在通向未知道路的黑暗通道裡,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情不自禁的念叨著一些話,加丘悶聲不響地聽著。
很多的事情都在悄然發生,同時以猝不及防的架勢打破掉常規。聽說在教堂親wen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分開。我和加丘都不是會將信仰寄托在虛無上的人物,緊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最安心的方式。可是當我和加丘在這座被廢棄的教堂裡親wen時,我暗暗地想:我僅此一次的信任,如果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或許當日在教堂許願時我應該將組裡全部人的姓名報上,隻是殺手也無法預料死亡會在哪一刻到來,更無法知曉我們的死亡以何種方式到來:以至於傑拉德和索爾貝死亡的消息擺放在我們的麵前時,我整個人仿佛天旋地轉無法思考——那是恐怖的場景,成了日後我午夜時分無數個裹著冷汗與恐懼的噩夢。
周而複始的折磨使我身心俱疲,我努力在他們的麵前做到好像什麼事都未發生,如同提線木偶那樣執行任務,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戒掉了善後任務抽煙,我和加丘也沒有心情再去餐館裡共享浪漫晚餐,霍爾馬吉歐仍舊飛奔在世界各地隻為了搜尋線索。傑拉德和索爾貝的死亡不僅是給我們的一記提醒,同樣的也是對我們的重重的侮辱,那天晚上我看著玻璃窗陽台上普羅修特抽了一晚上的煙,隔著門房我聽到近乎聲嘶力竭的誓言:一定要殺了他們這群混//蛋啊!
一切都在改變。或者說一切早已改變著。
我總是陷入睡眠,醒來時望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我難以抵抗那種令我近乎窒息的恐懼和悲傷,我試圖緩解可是無濟於事,仿佛空氣都是毒氣,吸入肺腑使我難以喘息。有時候我難以自拔,去樓下拿走那把水果刀,鋒利的刀口不再對準目標的脖頸和心臟,而是直接劃向了我的手腕,皮肉綻開鮮血從中迸濺而出,血液順著被子流淌到了地板,那麼那麼的微弱,好似一個生命最後的呐喊最終隻是墜落在地無聲無息。
血液對於殺手而言是敏銳的,加丘很快就趕到了我的臥室。作為愛人,他很清楚我最近的身心狀況,他在警惕著卻也難以預料如何具體發生。
他送我進了醫院,我昏昏沉沉好似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又好像隻是回到了從前:裡蘇特坐在沙發上給我們分配任務,普羅修特抽著煙帶貝西出門釣魚,還有傑拉德與索爾貝坐在同一個沙發上聽我們聊天,他們遠比我和加丘這對情侶更為放肆,有一次我看到他們在廁所互相為對方剃胡子。
我恐懼醒來,一切都空餘。睜開眼睛時,我看到加丘正惡狠狠地注視著我,我動了動身體感覺到了手腕的疼痛,這才想起我的所作所為。我衝他笑了笑,狀似開玩笑地坦白:“沒想到狡猾的狐狸也有被抓住尾巴的一天啊!”
“混//蛋啊為什麼要這麼做!”加丘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話的,我握住了他青筋□□的手掌,可是這無法製止他的憤怒:“你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鬼東西啊!死了就全都結束了嗎!混//蛋啊,你死了我們會怎麼想怎麼辦啊!混//蛋可惡啊!全部殺掉啊!”
“加丘……”我從嘴角扯出一個笑,這竟然令加丘冷靜了下來,有些話無從說起,斷斷續續卻又深藏心底多年:“我不想失去你們……可是活著似乎就是為了死去,或許死亡才是真正的團聚呢?”
“你在說什麼啊混//蛋!不要死不死活不活的!”
“我們存活著,不論以哪種方式存活也無非是目睹著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最終就是自己離開。”我看向加丘:“愛是什麼呢?誰都無法定義,誰都無法清醒的陷入愛河又清醒的離開……我不知道,我很混亂……”我隻知道進入組裡後我才感覺到幸福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原來聖誕節的蘋果真正令人開心的不是蘋果而是送蘋果的人和收下蘋果的人,原來一群人光是聚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自那以後加丘時常關注我的情況以防備我發瘋似的自殺行為,從那以後我也試著不去隱藏自己,有時在加丘吃東西或者打遊戲時,我會突如其然地邀請他加入我的死亡隊伍:“沒錯哦加丘,隻要將匕首劃向自己的脖頸就可以迎接幸福了哦。”他每次都會氣衝衝地製止我這些想法,可是我仍舊這樣,會在他邊打遊戲邊吃披薩時,將一塊菠蘿放入披薩中,等到他發現時菠蘿早就進了肚子,這個臭屁小孩於是不斷念叨著。
我知道這次不會再平穩行進了。自傑拉德與索爾貝死亡後,自我們像狗一樣被栓住鐵鏈時,我們就已注定了結局:我們在這條同樣未知的道路上,不曾回頭後退,前方是死亡還是光明,對於此時的我們而言早已不重要,因為有更深的信念在我們的心中紮根。
老板有意將我們分散,我從暗殺組中撤了出來緊接著被分配到了布加拉提的小隊裡,那是群陌生的人而我也已沒有再認識的精力。我知道裡蘇特他們現如今正在意大利各地搜尋有關老板的證據,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們搜尋良久的信息竟然就在布加拉提小隊裡——老板的女兒特裡休。
我用了很多種方式試圖將信息傳達給每位隊友,隻是布加拉提小隊的人並不會信任一個剛來隊伍的殺手,我在被懷疑著同樣被監視著。最終我將信息傳達給了離我最近的就在據點的霍爾馬吉歐,我知道屬於我們的戰爭真正開始了。
霍爾馬吉歐的死亡是由納蘭迦告訴我們的,那時候我正坐在莊園外麵同福葛一起查閱資料,為了不被他們起疑我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我想到了和霍爾馬吉歐一道抽煙喝酒的時候。可來不及回憶,前方的路已經如同滾輪一樣向我碾來,伊魯索、普羅修特、貝西和梅洛尼一個接著一個的死亡信息幾乎使我瘋狂,在加油站的那個晚上,在無數個時刻我都想解決掉他們,可是我知道我隻能等待,並且將信息傳達給裡蘇特他們。
甚至加丘的死亡……我親眼目睹卻無法伸出手救下我的愛人。我眼睜睜看著他的脖頸吃下那粗長的鐵釘,朝陽下他如同冰雪融化。
那麼的真實,又如同身處夢境。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時間漫長到那不勒斯的勢力徹底清洗,吹向那不勒斯的海風換了一陣又一陣,可同樣也短暫,短暫到無法抹除掉任何過往。
從天台這處仰望可以將那不勒斯的星空全部包攬,月光將那不勒斯照亮,卻無法照亮我的路途,我赤腳站在天台上往俯視著地麵,好像那才是我真正的結果。
裙擺吹拂到了我的腳踝,我低著頭細細打量著身上的連衣裙,蕾絲製的,鑲嵌著一粒又一粒扣子,掛在脖子的珍珠項鏈很配這件連衣裙。加丘的眼光一直很好,他生日送我的禮物我一直好好收藏,還曾說下次穿著這身裙和加丘一起沙灘散步,未曾想結局從不如人心意。
加丘,我努力在沒有你的世界裡生活,每一天我都經受著心如刀割,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眠的夜,我試圖將人,將美食,將月點亮,可是你就像一團火太過於耀眼,那些微弱的光轉瞬即逝永遠無法滿足我。
就像放置在冰箱的蛋糕與糖果,溫度無法將他們長存,早已發黴爛掉。我同樣也是,那團火熄滅了,就像自然界中所有失去生命的生物一樣,發黴爛掉。
我在下墜中,並且很清楚死亡越來越近了……
水泥地似乎有了不同的光彩,我看到了一個少年向我這處墜落而來,我們勢必要碰上,以一個擁抱,靈魂以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