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娜認為和加丘的戀愛是從沙灘上的第一個wen開始的,而加丘則認為早在接wen前餐館裡的共進晚餐就是他們作為情侶的起點了,為此加丘特地向瑪麗娜強調餐桌上那束向日葵。瑪麗娜回想到餐桌上那束因為烈日曝曬而呈現出枯萎狀態的向日葵,驚訝地坦白以為是這家餐館新發明的招攬客人的方式。聽到這個解釋的加丘顯然氣得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他認真表示下課後他很快就找到了離得最近的花店挑選花朵,隻是花店裡那一大束一大束的花讓他想象到了動物園裡開屏的孔雀。這真奇怪啊!明明都還不確定對方的心意就拿著一大束出現在對方麵前不是很奇怪嗎?這簡直要把彆人的計劃打亂了,完全無法忍受啊!
“所以你就買了一小束向日葵頂著烈日放到餐桌上?”坐在旁邊的伊魯索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顯然他認為這麼傻//逼的行為不是誰都能做出來的。
加丘氣憤地撓撓頭:“我以為你看到那束向日葵會明白的。你不是很喜歡向日葵嘛,笨蛋啊怎麼會不知道呢!”準確來說為了那束向日葵不受到任何的損傷,加丘開往那家餐館的速度緩慢到了似乎是觀光的地步,下午四點太陽還沒有散儘所有的熱氣,地麵尚且模糊著水汽,他特地找了可以短暫放置向日葵躲避烈日的盒子,他甚至還幻想了瑪麗娜入座後看到向日葵時充滿驚喜的詫異,然後他就可以向他表白——那張他花了幾個晚上寫好的情書。而現實與理想總相隔猝不及防的差距,他們快樂且平靜地共度了這段晚餐,瑪麗娜向他分享課堂上老師的笑話和朋友間的趣聞,在用餐結束後他們在旁邊的冷飲店裡買了冰淇淋。
瑪麗娜回想到了那天加丘的悶悶不樂,為此自己幾次詢問他:“那時候你問我難道沒有發現奇怪的東西的時候,我以為我們遇到了什麼奇特的靈異事件。”
後來他們前往海邊時,瑪麗娜還特地碰了碰加丘的肩膀以示安全試圖緩解那種悶悶不樂,隻是加丘沒怎麼吭聲,帶她在海邊溜了一圈。傍晚時分落日疲倦又緩慢地下沉著,蒼穹現出一種各種顏色混雜塗抹後的痕跡並一並倒入海平麵,附近有人在吉他的伴奏下輕輕地唱著歌,另外的地方傳來薩克斯的聲音,不時飛鳥掠過海麵飛遠,瑪麗娜與加丘就並肩走著,海水時不時衝上海灘,浸shi//赤//裸的雙腳,她感覺到了一種平和的困意:“加丘,我想聽你唱歌,就像上次一樣。”
加丘心不甘情不願似的唱了一兩句,原本想就此結束,隻是尾音還未落,瑪麗娜跟著他輕輕地唱著,伴隨著吉他和遠處薩克斯的聲音,她就著加丘的那首歌不熟練地歌唱,在漸呈昏暗的夜幕下她溫柔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加丘很明白自己已經淪陷了,真是沒有辦法啊怎麼能抗拒她呢?幾乎是不受控製地,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夏日的燥熱在手心與手心的親密接觸下濡出了汗意,鹹鹹的海風在撫平燥熱的同時又撫起某些微妙都情緒,瑪麗娜抬起手去接觸他的紅框眼鏡,她想就這樣摘下他的眼鏡與他坦然對視——她不做那個貪心的小孩,於是上帝給了她更為豐富的獎勵:少年冰涼的唇觸碰到她的額頭時,似乎整個心臟都被放進了手掌中那樣柔軟得無法跳動,整個身體在微微發抖,她看到了沒有眼鏡的少年的眼睛,和他臉龐微微的紅暈,足夠令她臉紅心跳。
加丘坐在沙發上鬱悶得不斷撓頭,霍爾馬吉歐特彆理解似的將一罐冰涼的啤酒扔給加丘,後者拉開易拉罐猛灌了一口,緊接著說:“說完了,下一局。”
伊魯索還在為這段獨特的表白而笑著,被加丘狠狠瞪著後他努力收斂自己的笑容,緊接著他拍拍旁邊的霍爾馬吉歐說:“開始開始,看看誰是下一個倒黴蛋呢?”
轉盤的指針不斷旋轉著,最終停在了霍爾馬吉歐的方向。隻是大家對於這位剛剛加入組織的比他們大了五歲的男人並沒有迫切的想要了解的想法:光是剃得平平的腦袋和上頭顯而易見的傷疤就已料想到他先前的生活少不得暴力,那身充斥著街頭混混風格的馬甲和紅褲子,和那雙綠幽幽的眼睛都會讓人聯想到盤踞在那不勒斯街巷下水道裡的肥碩的老鼠,隻是他看來更加的柔和與坦蕩。
沉默了好一會兒,加丘和傑拉德索爾貝他們對於飯後真心話大冒險的小遊戲並不感興趣,隻是難得聚在一起就當是湊數來熱熱氛圍,而伊魯索早在霍爾馬吉歐來到組織的幾天內就已打探了他的很多事情,疑問與不解早已解開,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提問真心話,於是將目光投向了瑪麗娜。後者拖著手思考著,霍爾馬吉歐抓抓自己光溜溜的腦袋說:“真是沒辦法啊,總不能改成大冒險吧!我啊可是有很多秘密的!”
“你為什麼會加入組織啊。”瑪麗娜擔心他不明白這個提問的點,又說:“畢竟你比我們大好多歲,或許在你的同齡人的眼中我們就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孩。”
“這個嘛。”霍爾馬吉歐摸著腦袋,意味深長地說:“想來就來了,想做就做。”
遊戲仍舊在繼續,直到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才結束。瑪麗娜向母親再三請求才獲得這難得的深夜遊戲的機會,而十二點鐘聲響起就代表著這場遊戲徹底結束,她會像灰姑娘一樣褪去華麗的外衣和離開熱鬨的聚會趕回毫無生機的家裡。隻是值得慶幸的是與此共舞的王子也離開了聚會,正開著紅色摩托帶她回家。
“加丘。”瑪麗娜坐在車後頭抓著加丘的衣服不忘後倒,正在專心開車的加丘往後側了側頭以示聽到了,隻是隔著頭盔聲音並不能很好的傳達,他聽到瑪麗娜充滿疑問的聲音:“想來就來想做就做是什麼感覺呢?”
“像我們現在這樣子。”加丘回答她。
像我們現在這樣子。
瑪麗娜能感受到加丘和霍爾馬吉歐在說出那些話時好似身上沒有擔負任何事物與責任一樣的放鬆,可是她無法切身感受到他們那種可以毫無負擔說出這些話該是多麼的放鬆與自由。當加丘送她回家後,瑪麗娜剛一踏進家裡就聽到母親開燈從臥室出來的響動,緊隨而至的不是影視劇裡的晚安,而是近乎鐵鏈鎖在脖喉的窒息感——“你今天和誰出去了,加丘是嗎?現在都快一點了才回來,還滿身的酒味和煙味,哈我就應該想到你會和你的父親一個德行,煙酒都沾,然後呢?去酒吧胡來然後被騙是嗎?”
“媽媽我隻是和朋友一起聚會了而已。”瑪麗娜脫下鞋子,在客廳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從頭到尾媽媽的喋喋不休始終充斥在她的耳邊,她感到頭疼不已,可仍舊強忍不適向她解釋:“我不會抽煙,也隻喝了一點點的酒,我們隻是吃了飯然後聚在一起聊天。而且我和爸爸是兩個人,你不能總是拿你的想法套在我和爸爸的身上,這不公平!”
“你還和我說不公平!如果不是我們工作養活你上學……”
瑪麗娜知道剛才的話點燃了媽媽的怒火,道歉與反駁都無法熄滅她的怒火,她乖乖地坐在旁邊聽她念叨著有多少生活瑣事壓在她的身上,隻是瑪麗娜無心去聽,直到媽媽說得累了她才回到臥室裡。
關上門隔絕了一個世界,瑪麗娜疲憊地躺在chuang上,望著天花板上吊著的明晃晃的電燈,她不由地幻想自己遠離這個家庭,遠離那不勒斯,前往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沒有任何熟悉的人目光下她可以儘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瑪麗娜滿懷憧憬:“那該多好呀!想來就來,想做就做!”
這座小鎮有一股力量在慢慢地茁壯成長著,這是每個青少年都能發覺到的,那是順著一種方向的向上的力量,似乎要將他們拖起來翻過圍牆去望見外頭的世界。而很多家長也都會發現自己的孩子仿佛積蓄著一種龐大的他們未曾見過但似曾相識的力量——那是不可見的但多年之前也曾在他們身上野蠻生長的力量,那麼又是從何開始這種力量在他們成熟的身體上徹底消失了的呢?
瑪麗娜和加丘常常在放學後就去傑克的住所或者裡蘇特的公寓樓裡,一開始僅僅是溝通一些事情應該如何處理和後期該如何繼續,隻是有時候交談得晚了,於是便相約一同去餐館用餐繼續聊天,有一次難得的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吃飯,伊魯索談到了那些獨自出行的夜晚,流浪漢睡在橋底下,連同吃飯與排泄都在那邊,他經過時聞到臭味差點吐了出來。對於霍爾馬吉歐頗有同感,喝了一瓶冰啤酒後他慢悠悠說起自己在佛羅倫薩流蕩的那一個月,因為工作辭職後無力支付住宿費,索性睡在橋洞下,和其他的人一同生活在陽光照射不進來的地方,被褥潮shi散發出臭味,就睡在他旁邊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流浪漢,早年吸毒和賭博令他一無所有,毒品在他身上剝奪了正常的小腿和健康的膚色,有時候霍爾馬吉歐睡得正安穩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睜眼一看發現這老流浪漢的腳伸到了他的枕頭邊。談起這件事時,在場的人都幾乎難以下咽,伊魯索正咬了一口披薩,難受得作嘔,緊接著放下披薩,又談到自己在深夜流蕩在那不勒斯有次饑渴難受,躲在牆角思考去哪裡獲得可以飽腹的東西,他抬頭望見了深藍色的夜空璀璨的星和明亮的月,突然間饑餓消失了。說到這時貝西好奇地問是不是看到這些就已經感覺飽腹了。伊魯索笑了笑:“狗屁的精神食糧,很快我餓的不行,於是砸碎了一家麵包店的玻璃偷了隔夜麵包,時間充足到我還在店裡熱了一杯熱乎乎的牛奶。”
瑪麗娜盯著他們不斷起合的嘴唇,被他們的故事深深吸引著。這時候加丘也談起了自己的夜晚冒險,有一次他和父母發生了爭執離家出走,暫住在傑克的家裡。傑克晚上得去酒吧工作,他躺在狹窄的房間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最終他回到了那不勒斯大街,一路往東行走不知不覺到了岸口,他就靠在欄杆旁看平靜的海,偶爾一輛兩輛貨輪靠岸很久。有時候他見到街頭混混搶劫旅客的錢包,將喝得爛醉如泥的人的錢包偷走,加丘會選擇出手相助又或者旁觀——這是很複雜的心態,出於正義或是無奈,做或者不做都是未知數。有時候他能在那不勒斯的某個地方遇到和他一樣離家出走或者暫時無路可去的少年,他們便坐在一起聊天,又或者隻是坐著取暖直到困意來襲,各自散去。
而裡蘇特他們則很少談及這些事,他們似乎滿身包裹著秘密但又坦然麵對生活。有時候問起來,普羅修特坐在旁邊抽煙,他則會簡短地說起當初偷渡輪船和裡蘇特在西西裡生活過,而最終他們又回到了那不勒斯。
伊魯索問起瑪麗娜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曆。
“什麼樣的經曆?”像是問伊魯索,可是更像是反問自己這是種什麼樣的經曆呢?很多學生或許都不曾發生過的事情,也是家長眼中壞小孩常做的事,她看向伊魯索疑惑的眼睛,問他:“那是種什麼感覺呢。”
伊魯索說:“如果我不喜歡,我不會放縱自己一次又一次走上街頭,夜晚和白天是截然不同的。”
說這話時,他們正在港口附近的酒館喝完酒,瑪麗娜看著裡蘇特他們離開,加丘和傑克正在欄杆那邊談話,伊魯索和霍爾馬吉歐因為有共同的話題而總是待在,她便站在台階上看著這群鮮活的少年,隔著灰白的夜色,她感覺到無數的火星慢慢相聚形成更為熱烈的火團,充滿活力的不會熄滅的生命力在這團火中躥騰著,跳躍著,而她被深深吸引著,想要與之共舞。
在回去的路上,加丘發現了瑪麗娜安靜得過分,多年來的相處讓他明白她的安靜出於各種原因,他沒有詢問也沒有什麼安慰,就沉默著和瑪麗娜行走完回家的這段路。當瑪麗娜觸碰到那扇門時,好似剛才的經曆都變成了夢境,她聽到了身後來自加丘的聲音:“早點睡覺,明天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