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有七八分的酒水微微地被風吹起皺痕,像是年邁老人的皮膚。
一束光破開葉子間隙照進來,折在他剛剛喝酒的杯子上,漣漪上不知何時落了一片紅色的楓葉。
慕亦卿鬢角滲出一顆冷汗,環顧四周,發現連身後的常奕都已消失不見。
透過被風弄得散亂的珠簾,整顆楓樹刹那間如同火一般燃燒。
相通望舒石棧裡外上下的是一顆魁梧挺拔的楓樹。慕亦卿記得來時它還是鬱鬱蒼蒼的。
他誅滅茶幾上的楓葉,總覺得不安,閃身猛拽,卻撲了個空。天空飄來蛇吐信子的聲音,聽著就要貼近慕亦卿的耳根。
太黑了。
他視野裡的光線薄弱,有些視物不清。符咒從他的袖屜裡甩出,借著泛在邊緣的流光,屋裡終於亮堂些。
而他就在這時看到一個人。
漆黑的墨色裡,出現一道孤拔的人影,他身穿黑裘撫著袖口,手上纏繞著一圈蛇狀物,滋滋的吐著信子,符咒包圍在四周隱隱發光。
慕亦卿的心臟驟停,也沒顧得上收回還是放出去。
隻盯著那人,他目光從蛇上移開,仗著身量修長,垂眸看著慕亦卿。
“紙鳶,”岑嶼低曬一聲,“慕亦卿,好久不見。”
慕亦卿錯愣一下,頓時符咒像無數的針一般像那人紮去!珠簾也在這時刮斷線脆聲地往地上落。
岑嶼抬了抬臂,如同掃去塵埃毫不費力,神情裡輕描淡寫。
符咒如同軟化的紙屑緩慢飄落。
“多日未見,紙鳶脾氣還是這麼暴躁。”岑嶼說,語氣不急不慢,好像不是現下的針鋒相對,而是飯後閒談。
慕亦卿眉目猙獰地看著對方頗有點凶神惡煞的意味。他突然感到脖頸一頓呼吸不上,彎下腰來,粗口著喘不過氣,腿腳發軟再也支撐不住跌跪在地。
心道:酒有問題!
“你……又做了什麼!”慕亦卿斥道,但聲音卻比往常低弱不少,反倒像是求饒。
岑嶼側目微笑,隔著黑暗,冷淡且狹長的窄眸瞧著慕亦卿滿是水汽的瞳孔,道:“沒,我會做什麼?小蛇垂涎欲滴,不小心啊。”
***
另一邊,被黑暗傳送到一側的常奕,帶著打架的兩個人,正頭疼。
他試著聯係慕亦卿,但久久不見回應。姑且暫作罷休。
那兩人扭成一團廝打,還不忘來幾句謾罵。
常奕最後無法忍受,直接封了兩人的口,將其捆綁在一起。
常奕抬手,隻見呼地一聲,一顆淡藍色的火苗乍現在他的掌心扭曲燃燒,把手掌映得火紅,他借著火焰走向方才他們小憩喝酒的地方。
這裡甚至連布置都和來時半點不差。
除了前櫃童子和看客的消失,以及和他結伴同行的慕亦卿,其它的彆無異樣。
他馬上折回來,走向被捆綁的兩人。
“你們也是從外頭進來望舒石棧的?”常奕問道,卻沒有解除他們的禁言。
無奈之下他們隻好點頭,末了又像撥浪鼓似地搖頭。他們呆愣愣地看著在他手心啪啪作響的火苗,一刹那間他們的瞳孔好似在無止境的顫動。
常奕揭開了女子的禁言,半跪蹲下,溫聲問道:“不是一夥的?”說罷昂首指了指掛滿銀飾的小麥皮膚的壯漢。
“我怎麼可能跟他一夥,本姑娘不過隻是瞞著家父跑出來玩,碰著有人追殺他,不小心卷了進去,他就持刀挾持我……”京城玨道翻了個白眼道,“然後跑進了死胡同裡,誰知道就進到這來了。”
衛眷努了一眼她,京城玨看也沒看冷哼了一聲。
常奕又解開了衛眷的禁言。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常奕揉了揉額頭。
“我沒和他/她吵。”京城玨和衛眷異口同聲道。
他搖搖頭,心中感慨道:“姑奶奶真難伺候。”
常奕將來時到現在的經過捋一遍,覺得奇了怪,玲瓏說常外鄉人來,除他們還會有誰,莫非背後另有其人?
就在常奕擰著眉頭分析的時候,姑奶奶突然詫異道:“咦,剛剛這個青花瓷還在左邊的。”
常奕立即轉過身來掃視一番。
他搜尋周圍,果然客棧裡擺放整齊的物件都與方才完全相反!常奕臉色秒變,靈光想到:莫非是鏡麵?
這種情況在魂主意識世界裡並不少見,但是他並非主修。若非不是尋找沈老板,他們或許就不會經過神像陷入這種困境當中。
竟然危險不在他們這裡,那就隻有鏡子的另一邊。常奕鬢角冒出些許冷汗,他雖然一直跟隨慕亦卿左右,但他早沒有五年前鼎盛時期強悍。
那五年裡他又遭遇了什麼?常奕不得而知。要是恰巧碰到不該碰到的……恐怕凶多吉少。
***
慕亦卿回想起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