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其輝點點頭,若有所思。
“不過我感覺大部分人買手機沒有什麼差彆,無非就是打同樣的電話發各種各樣的短信,他們往往熱衷於研究熱門品牌和最新的外型,好像這些最新的東西能給他們掙到麵子似得。”
“人就是這樣,他們一時需要夢想和行動來支撐生活,一時需要短暫的歡樂聊以慰籍,人就這樣來來去去,過著形形色色和普普通通的生活。”
寧國風點點頭,他第一次從樊其輝嘴裡聽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不管怎麼說你掙到錢了,你估計也不會懷念在紅玫瑰了的窮苦日子了?” 樊其輝緊接著說道。
寧國風沒說話,他看到樊其輝表情有些悲傷,想著最好不要打破這份沉默。在那之後,兩人的的對話漸漸多了起來。他告訴樊其輝前年他父親去世了,家裡隻有母親,他妹妹也已經成家了,並且補充說自己每個月都給家裡的打一次電話,但接電話的是店鋪裡賣衣服的小婦人,讓她轉告家裡情況,樊其輝同情地點點頭。當他問樊其輝家裡是什麼情況時,樊其輝隻是說著出來後就沒有和家裡人聯係過了,寧國風想著他一定有什麼難處。有時他們會獨處一會,樊其輝也會問他今天賣了多少部手機,或者默默看他。如果有人進來,樊其輝就會假裝在找東西或者去廁所。他從來不參與大家夥的夜晚閒聊。對於這個房間的室友以及這條街上打工的人來說,有個朋友並不奇怪,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幫助。但他發覺樊其輝沒有這樣的朋友,他也沒有。
寧國風開始期待每天下班回到家後,和樊其輝坐在客廳的餐桌上一起吃飯的時光,有時候他會在隔幾條街的翠華餐廳多點一份咖喱牛腩飯帶回去,有時候會等著樊其輝下廚做雲吞麵時叫他多做幾碗。即使樊其輝常常悄悄地與他說話,室友們一定也都注意到了兩人的親密。不過寧國風並不在意,雖然寧國風很少聽他說起自己的事,卻開始信任他,期待每天晚上和他的獨處時光。
一天傍晚,下班後的餐桌上,室友們都在討論著Beyond樂隊周五晚九點將在維多利亞港進行表演的事情。寧國風還在內地時就聽過這支樂隊,他在黑白電視上看過他們的MV,那首歌叫《真的愛你》,主唱彈著吉他的樣子很讓他迷戀。一開始他以為這是一首好聽的愛情歌曲,還是樊其輝告訴他其實這首歌是獻給母親的歌曲。很快大家都表示那天將是一個特彆的夜晚,他們厭倦了在隨身聽的磁帶裡和收音機裡聽那些老掉牙的港樂,Beyong才是香港音樂的代表。寧國風問樊其輝會不會去時,樊其輝說他不確定,他要到晚上九點店裡關門時打掃衛生,還要吃點飯,可能沒時間。
演唱會那天的晚上,宿舍一個人都沒回來,他們估計都去看演出去了。寧國風想著樊其輝會不會回來,他決定在宿舍等上半個小時,九點半如果他還不回來他就去樂隊表演的現場。
等待一個人的時間,是漫長也是短暫的。
寧國風從臥室走到客廳,從客廳走到廚房,從廚房走到衛生間,對著鏡子看了自己一會,又徘徊在門前等著聽某個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但沒有人來。他真希望此刻能知道樊其輝在哪裡,在想些什麼。
到了九點三十五,他覺得樊其輝一定是去看演出了,他責怪自己沒有早點想到這點,他一定是和其他人一起去的,寧國風下樓時,隻覺得自己早該想到這一點的。他快步走到了廣場附近,在人群外就已經聽到了飄來的音樂聲。這首歌他知道,不過他沒法鬆弛地享受舞台上傳來開的音樂,也沒心思觀賞樂隊演奏和變幻的燈光,隻想一點點擠過擁擠的人群,找到那個人。
舞台上,主唱唱起了一首曲調緩慢優美的情歌——《情人》,這首歌屬於Beyond樂隊經典之作。寧國風首先被歌曲的前奏所吸引,簡單,華麗,悅耳,動聽的鍵盤獨奏,音色絕佳,旋律絕妙。他在人群中看到樊其輝的背影,寧國風擠過人群一點點靠近,然後在距離一個身位時用手拍了拍他的右後肩。樊其輝轉過頭時看到他時顯得一臉開心,笑著把他拉到了身邊。此刻,舞台上一陣悠揚的竹笛聲兀自由遠至近響起,伴隨著稀稀落落的鼓點,隨後樂隊主唱的聲音適時出現。
“盼望你沒有為我又再度暗中淌淚” “我不想留底,你的心空虛”
寧國風本想說些什麼,但此刻語言暫時被拋向了彆處,他隻感覺到樊其輝的呼吸圍繞在他們身邊,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閃爍的光彩。主唱唱完開頭兩句後,兩人對視笑著兩秒然後又一起望向舞台。寧國風很高興站在樊其輝身邊,他想把心思集中在音樂上,不要老想著跟他說話。
“多少春秋風雨改”“多少崎嶇不變愛”“多少唏噓的你在人海”
人群移動時,樊其輝又把寧國風拉近了些,寧國風終於可以更靠近樊其輝一些,他意識到這正是他來到這裡所期待的,在人群的包裹中他們可以單獨在一起擁抱、靠近,沒有人會注意他們。
“是緣是情是童真還是意外”“有淚有罪有付出還有忍耐”
“是人是牆是寒冬藏在眼內”“有日有夜有幻想沒法等待”
寧國風聽著感覺最後一段歌詞氣勢恢弘又唱腔飄渺。把細膩而溫柔的小心思巧妙的隱藏在“緣”,“情”, “幻想”幾個字之下,高潮部分的假聲聽起來就像情人之間的密語。主唱唱這幾句詞時,樊其輝主動抬起胳膊擁著寧國風,胸膛靠著寧國風的背部,到了整首歌結尾漸弱處,主唱最後的吟唱好似流動的音符柔和地升入夜晚的星空,人群都站著不動陶醉於此。歌曲的美妙讓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當時樊其輝抱的有多麼緊,他倆的手又都擺向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