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聞言又瞅了眼那人,那人昂首挺胸,不曾因為謝青山的公然誹謗而慌亂,他張開雙手,憤然道:“就是因為今日暗八營招募,我才特意準備的,這便是你懷疑我的理由?也未免太無力了吧?”
謝青山點點頭:“是很無力。”
他笑著走到那人身前,攏起袖子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不甘於被鉗錮,掙紮了幾下,謝青山挑了下嘴角,隨手抽出一把匕首,拎著那人的手腕就往桌上按,連同那把匕首也深深插進了那人張開的指縫間。
那人被嚇得冷汗直流:“你……你瘋了?!”
“此人的虎口正中與食指第三關節處有一層厚繭,這種地方有繭的人,不是畫師就是墨客,而你第二指節卻又相較光滑,看來是個畫師,”謝青山眯著眼往他領子裡瞧,嘖聲說:“而且他又這麼白,嘖嘖嘖,想必來處要偏西南一些吧?”
軍士警惕地握緊了刀,翻起那人的手瞧得仔細。
那人不敢有所動作,隻是喉間哽咽,虛道:“是偏西南一些,我家就在巴中南,和這有什麼關係?”
謝青山細細打量著他:“我說的西南可能還要在南一點,比如說,琴國。”
那人目光微閃,怒道:“憑空誣陷!”
“隻有琴國位處平原,一馬平川,氣候溫和,日照充足,這才導致琴國人個個膚白貌美,多出名角畫師,”謝青山還不忘調侃,“不過瞧著你也很一般嘛,而且,頜角都起皮了呢,水土不服了?”
聽到最後一句,那人下意識便摸上了自己的臉,軍士眼疾手快,招呼人將他迅速按於桌麵上,伸手撕下了他的假麵。
人群一陣呼聲。
一張我見猶憐的臉霎時暴露在外,謝青山不由得感歎,琴國人就是得天獨厚,那眼睛清泉似的,瞧著就讓人不忍再動手,若是個小倌定能風光無限,可惜卻是個資質平平的細作。
“速速稟告大人!”軍士鎮定安排,“守好城門,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進去,方才已經進城的人一個不落地給我抓回來,細細盤查,有疑者,就地格殺!”
謝青山在混亂的人群中像是被隔絕開了,不過他毫不在意,畢竟暗八營隻是他躲開葉關春沒完沒了追殺的可能之一,天下之大,他並非僅有這一個去處。
而且,就今日所見,暗八營也並非如傳聞中那般令人信服,與他心中所想還是稍有差池。
謝青山轉身就要走。
“請留步。”沉穩的聲音從城牆下傳來。
謝青山隻回了頭,見軍士皆單膝跪地,恭敬行禮:“大人!”
程弦目光不曾偏離,盯著謝青山冷聲問:“今日的招募巡防是誰負責?”
軍士倒吸一口涼氣:“是……是卑職。”
“自己去領鞭子,再扣半月俸祿,你要想想,如果不是今日這位大人,你若是放了細作進去,怕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應當對這位大人感恩戴德才是。”
軍士立刻擰身朝著謝青山磕頭:“多謝大人慧眼!”
“此處百姓眾多,將此人帶去偏僻的地方殺了,不必來回,去吧。”
“是!”
此人話音柔和,卻匿著不容辯駁的威嚴,不急不躁,發號施令也有條不紊。
謝青山覺得這才當是暗八營應有的風氣。
程弦此時已經走到了謝青山麵前。
他長相端莊,眉宇間自持的穩重成熟襯得他有些年歲,但他瞧著卻也年輕,也就二十六七左右。
他溫和地笑著:“此地嘈雜,不如隨我入城相談?”
謝青山嗬氣疑問:“怎麼,大人莫不是要給我開後門?”
程弦沒想到這人竟然這麼直接,自己再拐彎抹角也就顯得婆婆媽媽,便也直言不諱,玩笑似地說:“誰讓我生來就惜才愛才呢?”
謝青山聞言也不羞赧,在胸前比劃了一番:“可我沒戶貼,接受不了大人的賞識。”
“暗八營招募賢才確實有戶貼這一限製,但也少不了有個例,戶貼的法令對於邊城百姓來講還是略顯寬鬆,回頭我會親自上稟,直至法令條文修繕完畢。”程弦讓開身,“暫且不需,過幾日我差人替你補上便好。”
謝青山抓了把散亂的頭發,不可置信:“這都行?不再查查我的來曆什麼的?若是我來曆不明呢?”
程弦隻抿唇輕笑卻不說話,就著姿勢,在人前給足了謝青山麵子。
謝青山想了片刻,還是決定不拒好意,飯都喂到嘴邊了,沒有不吃的道理,就算飯裡有毒,他也不信這世上有人能掣肘於他。
……
這程弦倒是個並不鋪張奢靡之人,從他所落足的客棧就能看出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