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歌姬,”廖章蘭諱莫如深地看著李鹿,“到底是北明侯帶來的,若此人所言為真,那暗八營不僅無過,甚而有功,若要追本溯源,他們又哪裡說的清。”
百官竊竊私語間,皆將目光投向了李鹿。
祟寧忙向廖章蘭躬身道:“首輔說的是,但侯爺也隻是想讓皇上尋個樂不是嗎?方才那一陣子,把侯爺也嚇得夠嗆。”
廖章蘭譏諷道:“樂沒尋著,人倒是差點折在了這裡,端午乃正統國俗,祖宗禮法在上,竟也敢搞得這般烏煙瘴氣,登堂獻舞的歌女不經禮部之手,反而托付給暗八營篩查,侯爺當真是出去了一遭,忘了長川的規矩。”
祟寧還要說什麼,卻被李鹿嗬道:“住口,首輔教訓的是,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臣自當革職查辦,閉門思過。”
皇後淺歎口氣,轉頭看向皇帝,那眸子裡沁著一泓春水,直叫人心生愛憐。
“知隱自小就是這般知進退,為著大局,寧可薄待自己,也不願為人口舌,皇上就依了他吧,否則明日流言四起,臣妾母家還不知道會不會被口誅筆伐呢。”
皇帝本礙於廖章蘭首輔之位,欲聽從其言,讓李鹿避嫌,但一經皇後攛掇,他似是有了主意,道:“首輔所言極是,但朕相信北明侯,真相查明之前,誰若是敢詆毀北明侯清白,亂嚼舌根,朕絕不饒恕,若是真相當真趨於北明侯包藏禍心,朕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廖章蘭握緊了茶盞,灰須拂動,麵上溝壑似是又多了些。
謝青山聽在耳裡,不禁為廖章蘭深感可惜,這樣的忠君明理之士,輔佐的竟是這般昏庸無道的君主,大慶若是再不易主,必會國運散儘,天步艱難。
……
鐘聲叩響,驚碎了渺渺塵煙。
灑掃的下人一如往常踏入了蒼青小院,在看見簷下依舊跪著個人時,便默不作聲轉身離去。
閔遷月白的袍子早已染上了汙色,他跪得挺直,縱然麵如紙色,眼泡浮腫,雙目依然緊盯著那扇並不會為他而開的門。
梧桐花葉旋落至他頭頂,又被一陣風推搡著吹去了彆處,地上鋪滿了淺淺一層梧桐花葉,繞著閔遷均勻地隨風拂動著。
“公子。”身後有人輕輕喚他。
閔遷微微用餘光去看,發現是那灑掃下人返回後不禁失望。
“公子莫跪了,請公子恕小奴無禮,門主尚在閉關,公子就是在這跪死,門主也不會出來見您的。”
閔遷本不想多說,但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門主有說,此次閉關需要多少時日嗎?”
下人握著掃把搖頭。
“那門主是何時閉關的?”
下人算了算說:“一個半月前。”
“一個半月,”閔遷垂眸默念著,“想來日子是對的,門主閉關那日,謝不爭就被趕走了,是不是?”
聽到那個名字,下人緊張道:“公子莫提了,少司有言,牽樞府上下從今往後誰都不許再提那個名字,否則就要被抓去為牽機閣試毒。”
“少司?”閔遷諷刺道,“葉少司?謝不爭拿他當親師弟,他倒是一心六親不認地反戈一擊,為人不正,行事不端,名不副實。”
“公子彆說了,”下人滿頭冷汗,左顧右盼後才道:“小心隔牆有耳,這可是牽樞府。”
閔遷咬咬牙,對著緊閉的大門高喊:“門主,那是您唯一的徒弟,您說過,您此生都不會再教出第二個同他一般的徒弟了!您就這樣看著他被那孽徒趕走,如今那孽徒串通長老隻手遮天,您也要坐視不理嗎?”
下人就快要去捂住他的嘴了,牽樞府待過一年半載的人都知道閔遷公子的脾性,那是一個不論處在何等境地都最能安然處之的謙謙君子,向來和氣的他如今居然也無法自控地失了態。
“公子,”下人急忙安撫道,“少司從未停止對那人的追殺,那人身手自是了得,但也未必能以少勝多,與其跪在這裡希望渺茫,不如去助那人一臂之力。對了,那人的關山劍還在聞琅身上。”
閔遷似是理智了些:“阿琅,阿琅在哪?”
“少司清理門戶之日,那人要聞琅去收拾行李,隻是還沒……”下人頓了頓,“總之聞琅帶著關山劍已經逃出了牽樞府,至於現在在哪,小奴也不知,但小奴先前偷聽到了少司與莫長老談話,那人,應該已經在慶國落腳了。”
閔遷遲疑了片刻,卻還是當即起身,在看到下人手裡緊握著的掃把時難掩愧色。蒼青小院自周止藺閉關後日日都有人打掃,自從他於湘國偶然間聽到了有關謝不爭的消息,便晝夜不歇一路趕回了牽樞府,在周止藺門前一跪就是數日,下人也因他而不曾清掃過院子,如今院子裡儘是落葉孤花一片蕭索,這都是他的錯。
“我替你掃。”他奪過下人的掃把,不由分說開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