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竹昏昏沉沉醒來。
她迷茫了一瞬,在看到麵前零散堆放的柴堆之後才徹底清醒過來。
此時此刻,柴房的門緊閉著,隻有頭頂開出的一扇小窗透進斜射的微光。
天色已經暗了。
左竹的雙手被綁縛起來捆在身後,她奮力掙紮才得以挪到牆邊靠著。她已經整整一日未進飲食,隻覺得口乾舌燥,渾身虛軟。
她舔了舔乾燥得幾乎要裂開的嘴唇,頭往後仰靠在牆壁上,無力地合上眼睛。
今早她本能順利離開,不曾想竟撞上了左思年。
左思年見她背著包袱,立刻大聲叫嚷起來。左竹不欲與他糾纏,可左思年牢牢抓著她。她掙脫不開,兩人糾纏了一會兒,拉扯間火勢漸起,從後院騰起滾滾的濃煙。
左思年看著眼前這一幕,驚得瞪大眼睛愣在當場,抓著左竹的手都不自覺鬆開了。
左竹本想趁機快走,可附近的鄰居們像她預料的那般,都已看見濃煙趕來救火。
一群人正正將她堵在了後院。
等火被撲滅時,她也被人捆起來一把推進了柴房。
雖然計劃並未按她預想那樣成功,但左竹心中卻意外地平靜。
不知他們會如何處置她。二嬸和左思年一整日都沒來露麵,大概是等著二叔回來再決定吧。
她料定二叔不敢報官,他定然怕她魚死網破將當年的事情捅破。
除此以外,他們還能將她怎樣?
二叔總不可能明目張膽殺了她。
隻要她還活著,她就必不可能讓二叔好過。
——
暮色四合,左碩風塵仆仆趕回家中。
前堂中,左思年與洪雙琴一人坐在一邊,相對著默默無言。聽見大門響,左思年猛然站起身來,像是終於找到了替他出氣的主心骨:“是爹回來了!”
洪雙琴聞言抬頭。
左碩推開大門,走了幾步就看到前堂中的妻子與兒子。左思年一見他就迎了上來,而洪雙琴坐在原位,嘴唇張了張,最終卻沒有說話,也沒動。
“爹,”左思年怒氣衝衝,“您快去看看左竹這個小賤人乾的好事!趁您不在,她居然敢放火!”
昨晚他被書院中幾個年長的學子叫去城中一家新開的妓館,直玩樂到半夜,他才想著趕在娘醒來之前回家,免得被娘撞見向爹告狀。
誰知,老天開眼,正好讓他看見左竹縱火!
否則他若再晚回來一步,左竹便會逃之夭夭,他娘也可能葬身火海!
左碩卻並未理會他的話,眼神慢慢轉向一旁低著頭的洪雙琴:“是你將她放出來的?”
洪雙琴渾身一抖。
她的腦中到現在仍是一團亂麻。她想不通,昨日還恭謹謙順的侄女,今日怎的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洪雙琴給左竹開鎖的事情左思年也添了一把火,他怕左碩的怒火燒到他身上來,連忙轉移話題:“爹,咱們報官吧!讓官府把左竹抓起來,治她的罪!”
“這是家醜,報什麼官!”左碩沉沉看他一眼,不耐道。
報官自然是不可能報官的,隻是如今不可能再將左竹留在家裡。譚昌這門婚事已然黃了,如今又出了這種事情,還有誰敢與左竹結親?
事到如今,要將左竹打發出去,隻有一條路了。
將她賣出去!
與人為奴為婢也好,淪為娼妓也罷,總歸賣身契在他人手中攥著,左竹就要一生受製於人,再不能輕易逃脫。
最好能再將她磋磨得生不如死,讓她再掀不起什麼風浪。
左碩的眼中閃過狠厲的光。
打定主意後,他看了一眼洪雙琴,對左思年道:“你在這裡陪著你娘,我去趟後院,你們不許跟過來。”
說完,他向左思年要了柴房的鑰匙,提步去了後院。
進了後院,左碩沒有去看被燒毀的房屋,而是直接打開了柴房的門。
左竹正靠在牆上假寐,聽見聲音,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便沒有動。
門開著,院中的月光順著門框傾瀉進來,又隨著左碩關門的動作被緩緩擋在外麵。他手中持著燈,一步一步走到左竹麵前。
左竹感受到麵前停下的腳步聲,輕輕笑了一聲:“二叔回來了?”
左碩低頭看著她,與茵娘相似的臉也不能減輕他對她的厭惡:“放火挑釁我?”
“放火算什麼?”左竹抬起頭,對上左碩的目光,他的臉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更加陰沉,“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
沒想到,左碩聽了她的話,卻有些輕蔑地笑了。他緩緩開口,口中所說的是世人眼中對一個女子來說最可怖的下場:“把你賣進妓館,怕不怕?”
左竹聞言一頓。
見她愣住,左碩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恐嚇。他向後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左竹來:“倒是細皮嫩肉有幾分姿色,該是能賣個好價錢。”
左竹偏過頭,她知道這大概率不是單純的恐嚇,左碩是真的動了這樣的念頭。
他要將她賣掉,讓她被控製在他人手裡,他才能放心。
但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