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左竹特意和賦十說好,傍晚學堂散學後她將秦穆送到宅子門口,賦十到門口去迎接。可當左竹與秦穆到了宅子門口,卻並不見賦十的身影。
左竹向門內張望了幾眼,又看了看開始暗下的天色。
那處山崖還在城外,她要趕在城門關閉前返回,一會兒也耽擱不得。若是將秦穆送回院子裡去,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兩刻鐘。
左右已經到了宅子門口,想來秦穆自己回去也沒什麼問題。左竹下定決心,將書箱摘下交到秦穆手中:“公子,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可賦十想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到現在還未過來。勞煩公子帶著書箱先回去,半路興許能與賦十碰上。”
秦穆見她神色焦急,便點了點頭。左竹特意向門房知會了一聲,叮囑他護送公子回去,這才步履匆匆地離開。
左竹雇了輛馬車,一路上催促車夫快些,這才趕在日頭完全落下前到了山崖邊。
自從當年那件事後,左竹幾乎從未出過城,然而麵前的棧道卻與記憶中相差並不大。
她循著記憶找到當年馬車滑落的崖邊,伸出頭向外看了一眼。棧道邊圍著低矮的木樁,綁著麻繩,組成簡陋的圍欄。山崖傾斜著向下延伸,沒入崖底密密層層的樹叢中。
左竹從袖袋中取出文德哥給她的地圖,在棧道邊找到地圖上對應的小路的位置,俯身向下望了一眼。雖然天色昏暗,但仍能看出崖底樹木叢生,地勢極為複雜。
她仍不死心,舉著地圖沿著棧道邊走了一遭,時不時探身看看山崖下的地貌。可來回走了兩遍,她仍未找到可以突破的關口。
看來,單憑她自己,是難以到崖底去的。隻能先將此事放下,改日雇人到崖底走一趟。
左竹輕歎口氣,將地圖重新收好。此時暮色四合,城門大概不多時就要關閉,須得儘快返回。
她起身剛要走,身後卻不知從哪兒突然伸出一隻手,猛地將她向外一推。
左竹被猛地一推,腳下踩到亂石,身形一個趔趄,頓時就跌出了低矮的圍欄外。
千鈞一發之際,她憑借著求生的本能抓住了打在石地中的木樁。她跌落的位置正是崖邊最為陡峭的一段,此時整個人被吊在崖邊,單憑自己的力氣很難攀爬上去。
那簡陋的圍欄不過是做樣子,木樁打入得並不深,在左竹的掙紮下隱隱有鬆動的趨勢。她敏銳地感受到這一點,頓時不敢再動。
她試著呼救了幾聲,卻無人回應。
此時臨近夜晚,棧道上幾乎無人通過,倘若繼續呼救,除了耗費體力,並無其他實際用途。左竹一手抓著木樁,另一手胡亂摸索著,試圖找到可以攀附的岩石。她勉力支撐著自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頭腦飛速運轉,試圖思考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脫離當前的困境。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際,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喚:“左竹!”
左竹一愣。
是秦穆。
他不是已經回去了嗎?怎會跟著她來到這裡?
還未等她多想,秦穆的手已經從上方伸來,拉住她的手臂。左竹借著秦穆的力,腳踩在崖壁上蹬了幾下,吃力地爬了上去。
她力氣幾乎耗儘,一回到棧道上便栽倒在秦穆懷中。她驚魂未定,一時間也並未起身,而是靠在秦穆胸口上大喘氣。
秦穆緊張地將她扶正,上下來回將她打量了好幾遍:“你沒事吧?”
說著,他看到左竹左側下頜處似乎在淌血,驚呼一聲:“你、你受傷了!”
左竹後知後覺,這才察覺到似乎確有疼痛感。她試探地向下頜處摸了一下,攤開的掌心中一片鮮血。
大概是剛才跌落時被尖銳的碎石劃傷的。
秦穆已經慌慌張張地拿出了帕子,用力按壓在她的傷口上。秦穆力氣大,傷口受到外部壓力頓時傳來一陣刺痛感,激得左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秦穆卻以為她要躲,另一隻手不假思索地捧在她另一側臉上,固定住她的頭不讓她動。
左竹“嘶”地輕抽了一口氣,手接過帕子捂在傷口上:“公子,我自己來便可。”
秦穆發覺自己似乎弄疼她了,連忙將手撒開,有些手足無措。
現在天色昏暗,不知傷口深淺,左竹怕止不住血,按在傷口上的手不敢放開,說出口的話也因此有些含糊不清:“公子怎的沒有回去?我不是叮囑門房將公子送回院子嗎?”
“你生氣了?”秦穆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神色。
“我並未生氣。”左竹安撫他,“若非公子出現,我今日恐怕性命不保。隻是天色已晚,賦十不見我們兩人回去,怕是要著急。”
聽她這麼說,秦穆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順便摻住她的手臂將她也扶起來:“你說得對,我倒忘了這事,我們快回去吧!”
左竹本以為自己已經冷靜下來,可站起身時還是因腿軟而趔趄了一下,被秦穆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便不再逞強,在秦穆的攙扶下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她來時雇的馬車,車夫見她許久未歸,城門也快要關閉,沒有等她便返回了。所幸秦穆雇車時給的錢銀夠多,車夫仍等在原來的位置上。
秦穆扶著左竹的手臂將她送上車,隨後自己也一撩衣擺跨上車轅,坐進車廂裡。左竹本想撐住座位向裡挪一挪,給秦穆讓個位置。可手一接觸到座位,她便疼得汗毛豎起。
借著車窗透進來的微光,她將雙手舉起來仔細端詳,手上似乎在方才抓住木樁時被紮進了許多倒刺。
看見她的動作,秦穆也湊過去看她的手心。與養尊處優長大的他不同,左竹的手掌中滿布著長年操持家務長出的薄繭。此時對著月光,她瑩白的掌心隱隱反著光,映出她掌心斑駁的細小劃痕來。
左竹卻滿不在意,隨意將手放下,側過身去輕輕挑起簾子的一角,見外麵車夫正專心趕車,又將簾子鬆開。
她招手示意秦穆坐過來一些,秦穆順從地照做。
她湊近他,低聲問道:“公子方才可看見了推我的人是誰?”
聽了她的話,秦穆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是何意?”左竹被秦穆的反應弄糊塗了。
“我趕到時,並未親眼見到那人推你,隻是看見有個人迎麵匆匆忙忙走來。”秦穆解釋自己搖頭的原因,接下去說自己為何點頭,“隻是那人我認識。”
“你認識?”左竹奇道,“是誰?”
“是紜杏的兄長。”秦穆老實回答。
這個答案著實超出了左竹的預料。
她與紜杏才剛認識不久,更彆提紜杏的兄長,兩人甚至見都沒見過,對方是否知道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都要掛個問號。兩人無冤無仇,他為何會與她同時出現在棧道邊,還在背後推她?
思來想去,左竹隻想到兩個可能。
第一,紜杏爹娘計謀未成,對秦家懷恨在心,不敢對著秦員外的獨子下手,便從她這個身邊的人開始報複。
這個猜想很快便被她自己否定。
紜杏的事情剛發生在昨日,除了她、秦穆、賦十三人外無人知曉,更不可能傳到紜杏爹娘的耳朵裡。再說,他們一家是為財,報複她除了會惹上官司,並無其他任何好處。
那麼,就隻剩一種可能,紜杏的兄長確實不認識她,今日會將她從崖邊推下隻是因受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