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三人才發現事態不妙!雜草越來越高已經完全遮住了人的視線,保順臉上已被鋒利如刀片的野草刮出了好幾道口子。
身後的普焱邵陽也並不安全,草地裡星羅棋布的蟻巢讓人無處下腳,腳步稍稍多停留一會大如子彈的紅色螞蟻就順著腳踝往上爬,咬得人生疼!普焱那件陪伴自己多年都沒有一點損壞的高織外套也已傷痕累累。
一種恐怖的氛圍開始在草甸四處蔓延,天色越來越暗,四周全被如若無邊無涯的草海遮蔽!在眼看就要葬身毒蟻堆的恐懼支配下,三人皮肉之痛都已然顧不得了,左右前後同時開弓一起揮舞著鐮刀在利草中閉著眼向前衝。
就在這時保順披荊斬棘一腳踏出,卻發現自己那隻腳已高懸在半空!由於三人抱團跟得太緊無法及時回撤,於是伴著驚呼接二連三地滾入一條河溝之中!所幸河溝不深,水流不大,河床也不硬,河底鋪滿了赤色的細沙。
三人全成了落湯雞,普焱、保順二人實在想不通在自己的地盤怎會落得如此狼狽!邵陽更是器材連同素材統統報廢。三人渾身刺痛,口渴難忍,垂頭喪氣地機械前行。相互看了一眼,卻是哭笑不得。
這時前方出現一位扛著鋤頭的老翁,身著青衫,白須飄舞;笑容可掬,踏歌而來。
不等三人開口,老人便問:“可是要回棠梨村啊?”
三人連連點頭。老人用手一指,隻見兩棵老樹中間出現一條似有若無的小道。三人連連道謝,循著小路向下,不一會果然看到了來時的主路!一輛鐵牛正停在路旁,此時已僅剩一線天光。
三人朝鐵牛飛奔而去,今日萬般蹊蹺俱已不及細想,便一刻不停地飛速駛回村中。
自打西山掃墓歸來,時間過得飛快。來到臨安工作生活這段時間,邵陽可算大開眼界了。
這裡得天獨厚物產豐富,土裡仿佛什麼都能長得出來。各種稀奇古怪的食材亦是層出不窮,即便對於他們生物專業的人來說也是天天都有驚喜。
在春天,除了已經領教過當地人對於采食花朵的執著外,鮮紅的蓬蘽、樹莓和黃泡等各種懸鉤子屬的野果也無時不刻在向人們炫耀著此方山野的慷慨。此外奇特的樹芽也令人大開眼界:除香椿這類基本款,還有臭菜、樹頭菜、酸苞芽、牛澀子尖、麻黃葉芽等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食材,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吃法。河邊隨處是水香菜野薄荷等各種野生調料,山上張滿刺的花椒、花朵如白絲帶一般的八角和翠珠一般的木薑子都是自己長出來的,誰家需要隨便取就是了。
最為壯麗的是進山路上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核桃樹,不知已經生長了多少年。自打映月潭邊老榕樹被刨了,如同猴群一般的孩兒們已經把陣地轉移到了這棵老核桃樹上!嘰嘰喳喳像棲息枝頭的鳥兒一般 ,更稱出老樹的巨大,粗礪斑駁的樹乾仿佛村莊誕生之前便生長於此,每一根枝丫都見證著村莊一代代人的興替。在邵陽眼中,仿佛是李安導演的電影少年派裡主人公遇見的那棵奇幻的大樹走進了現實。核桃雖然沒有成熟,成串的核桃花自然也逃不了淪為村民盤中餐的命運,炒熟之後發黑的花朵帶有一絲特彆的堅果香氣。
夏天則是各種野山菌的天堂:雞樅、牛肝菌、鬆茸、乾巴菌、青頭菌、見手青、雞油菌、掃把菌……各種常見少見的菌類鋪天蓋地!若不是很有經驗的當地人萬萬不可輕易嘗試,哪怕是研究所裡的分類學大拿也不敢說自己有十足把握能將這裡的食用菌認全。當地人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享用這一年一度的山珍盛宴,即便是道地的老饕,因見手青未做熟而中毒的事件也偶有發生。不過畢竟是自幼打交道的玩意兒,外省人常因誤食大青褶傘而進ICU這種致命失誤,鮮少發生在本地人身上。
前年保順的小兒子西西就因為見手青中毒看到空地上出現無數小叮當,在自家院子裡的寬闊的平地上如同走鋼索一般,小心翼翼地給迎麵而來的哆啦A夢方陣讓路。此前邵陽一直對此難以理解,直到嘗過一次菌宴,他便深深理解了當地人這入魔一般的狂熱,這簡直就是山神的饋贈!
還沒有正式到來的秋天是各種野果的天下,光邵陽聽說過的野果名單就包括且不僅限於:木瓜榕,羊奶果,野楊梅,酸木瓜,八月炸,花紅,板栗,胭脂果,野生獼猴桃和山葡萄,還有地下的葛根木薯等等!一種重要的調料也在秋天成熟,山坡長滿了巨薑一般的植物,植株根部一串串如大棗一般的紫紅色果實就是曬乾前的草果。
聽說冬天除了冬筍,還能收獲蜂蛹、竹蟲、蟻蛹等令當地人垂涎三尺的昆蟲。
邵陽對當地這些新奇的美食大多是念念不忘的 ,但說到昆蟲卻是另一回事!雖然自己常常要和昆蟲打交道,然而想到要將它們入口吞下肚卻還是讓他頭皮發麻。所幸離入冬尚早,否則當鄉親們品嘗昆蟲的時候,他隻能遠遠逃開。
邵陽和保順還利用閒暇時間,在普焱家的院子裡挖了一個生態池。隻需引流經門口水渠的山泉灌入便可形成天然活水,放上河裡淘來到奇石和各種原生的水草,當地河流湖泊中采集的色彩靚麗的蝦虎、原生鬥魚和各種螺類等活體標本,便被養入其中。
邵陽對於這個水池的喜愛程度遠勝普焱,普焱對於當地原生水生物早已司空見慣了,若不是邵陽一直攛掇他根本不打算大費周章去造這個水池。擁有一個生態缸一直是邵陽的夢想,池子布置好後他時常在池邊盤腿坐著美滋滋地發呆,為觀察到鰟鮍在蚌殼裡產卵而興奮不已。到傍晚時,池邊還會吸引來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小燈籠一般的螢火倒影在水麵,仿佛一個個小巧的孔明燈。眼前這一切,讓邵陽喜悅得仿佛他那還沒有出生的孩子就在他麵前一般。
但很快他便不再有閒工夫照顧自己的得意之作,隻能任這池子自生自滅了。隨著項目推進,他倆的工作也逐漸步入正軌,環評考察和交流會議開展得如火如荼。二人除了經常要和水文地質勘探組開展聯合調查,還要常常和區縣以及項目工程相關責任人碰頭開會,保順也在儘全力為二人提供協調和後勤保障。
最忙碌時為了趕進度,二人兵分兩路,對臨安到通海玉山山係各自分段展開考察。儘管都在為同樣的項目工作,但二人隻有相約碰頭交換成果時才有時間碰麵,每次再碰麵,彼此都會發現對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與當地村民漸漸融為一體。
轉眼進入酷暑,三伏天加上野外瘴毒對於大家的體力都是異常嚴峻的考驗,加上普焱這些年神經衰弱,常常靠煙、酒、安眠藥度日,體力已大不如前。當各地媒體都在紛紛報道經各方證實已經四年未在相應水域觀察到銀鱘活體,不得不宣布銀鱘滅絕這一沉痛新聞的這一天,他終於病倒入院了。
他早已經想通了,雲洲壩畢竟是民生工程,整件事是社會發展過程中難以避免的陣痛,當年自己表達意見的方式也有欠考慮。而且現在大家已經進步覺悟了,知道修建水利工程時要預留魚群回遊繁殖的通道。在以前他看到所有的植樹活動幾乎都是種植的鬆柏,這種極度單一的種類很難對生物多樣化種群恢複起到正麵作用,還容易形成大麵積蟲害。現在國家采取更適宜各地生態多樣化恢複的飛播造林,成果卓著!
如今周圍各縣鄉都在響應國家號召發展新能源中和碳排放,村民幾乎戶戶都裝了太陽能。而且焱聽說鄰縣後來一個水電項目就因為占用了綠孔雀棲息地而被緊急叫停,他感到非常高興!這次他能回鄉工作也說明各級部門比以前都更加重視生態文明建設,我們在全麵進步。
隻是對銀鱘來說,這覺悟來的稍微晚了一點,但願有更多的稀有瀕危物種能從這沉痛的教訓裡重獲生機,這樣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工作便是有意義的。隻是每每想到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銀鱘永遠告彆了這個世界,他還是悲從中來。
他不禁想起去年去看我國僅存的最後一隻斑黿的情景:夕陽下,隨著一陣巨大的漩渦,它浮出滿是浮萍的水麵,在龐大的身軀周圍掀起金色波光,鼻孔中噴出的水霧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斑黿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龜鱉,曾經在普焱的家鄉赤河流域分布,到八十年赤河附近的漁民還在組織集體拉網捕撈。當地部門還曾把斑黿捐贈給好幾個外地動物園,以致最後,我國僅存的那唯一一隻斑黿,並不在他的家鄉。
那隻雄斑黿的伴侶——中國最後一隻雌性斑黿,在此前進行人工授精時不幸死去。當這頭壯麗的生物在黃昏金色的夕陽中探出水麵,扭頭望向自己時,普焱在想: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高齡幸存者,在它不知所剩幾何的時光裡,當它每次凝望著這個世界時,心中會懷著怎樣惓惓的眷戀。想到這裡他不禁當場淚流滿麵。
可不曾想最後銀鱘竟走在了斑黿的前麵,他在自己的工作領域感到了深切地挫敗感。
出院後他聽從醫囑回家靜養了幾日。不知是這幾日過於濕熱還是身體未及痊愈,一日午間小憩夢中,他又聽到一位老者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神通者有二,其一為齊修自身者,如育木為林,根器深植則枝繁葉茂;其二為善借其勢者,如憑虛禦風,借諸妙法皆為己所用…”
恍惚間醒來又是那種似曾相識的莫名熟悉感,但又似乎與在回臨安的路上聽到的老者的安詳的聲音並非同一人,抑揚頓挫更為鏗鏘有力。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這種狀況後麵幾日愈發變本加厲,不光是聲音,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直接出現在他眼前。
一個傍晚他在後山看到一對雪白的狐狸朝他一躍而起穿過頭頂旋即消失不見;另一日他更是大白天在映月潭旁邊看到一身穿紅肚兜的光屁股小孩穿石而入,而後不見蹤影!
種種異象讓他精神恍惚,他知道這是自己身體在發出警報。但是好不容易有機會為家鄉建設做點事情,而且何其幸運是和自己師兄一起工作。他知道以後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了,但關鍵時刻自己身體卻不爭氣!怕耽誤工作進度拖累邵陽反而越發讓他急火攻心,如此陷入了惡性循環一時難以恢複。
這一天,他又自昏達旦,目不交睫,正僵臥長愁之際,邵陽來電:
“生日快樂,阿焱!”
他先一愣才恍然,對哦,明日七夕就是他的農曆生辰。他想竭力淡化自己即將三字頭的現實,對普焱關於明日慶生安排的詢問顧左右而言他,聊起了近來的工作情況。邵陽寬慰普焱目前工作推進一切順利,不必憂心。隻是二人都對這次項目承建方有些擔心,當地實在難以找到地質勘探經驗豐富和有水利工程經驗的施工方。
最後邵陽說道:“既然你明天沒有打算,就由我們給你安排吧。明天也是七夕,沈執最近也開始休孕假了,她打算明天過來看看,順道為你慶生。”
想到學姐馬上也要過來,普焱又回憶起了大學時候的美好時光。那時候他和學姐甚至比邵陽更能聊得到一塊,電影音樂時裝,女生感興趣的話題普焱幾乎都懂。而學姐在一眾理科生裡也是個性十足,是個聽著平克弗洛伊德又愛研究中醫的養生朋克。
他立即表示想和邵陽一起去省城接學姐,邵陽覺得明日天不亮就得啟程,普焱現在身體不好尚需休養。想到人小兩口也有悄悄話要說,普焱便沒有堅持,隻說會把客房再收拾一下迎接學姐。
最後普焱突然問道:“你們可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了?”
“是女孩。”
“哇!”普焱有些想哭:“孩子要是能在這邊出生就好了,你和學姐的女兒一定是世上最可愛的女孩。”
“哈哈,傻瓜,你一定能見到的。”
掛斷通話普焱立馬起身收拾客房。學姐到來他是真心高興,隻是,他們的孩子出生後他和師兄、學姐就很難再有機會再碰麵了吧?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天天一起共事。想到這他一陣乏力,呆坐在客房床上沉吟了半晌。
當他察覺屋裡漸漸被陰雲籠罩,便抖擻起精神打算去外麵搬些花草把客房布置得更加溫馨一些。剛到院裡隻聽噗通一聲,不知什麼東西突如離弦之箭般一猛子紮到院中邵陽做的生態池裡,接著在池中一陣撲騰。
他走近一看,竟是一隻翠鳥!大概是相中池裡的鰟鮍打算大快朵頤,卻沒料到池子太淺入水太猛鳥喙紮到池底石塊上了。普焱趕忙把它撈起,生怕它傷了羽翅輕言細語地安撫,這鳥也聽得懂人話似的很快停止掙紮了。
隻見它身披翠羽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閃爍,腹部的橘色絨毛又像傍晚天邊的火燒雲,腦袋上布滿水波一般的橫紋,一對機靈的小眼珠煞是可愛。這是普焱從小司空見慣的鳥兒,但如此近距離親密接觸還是頭一回。
仔細檢查過後,確定它並無大礙,隻是撞懵了一時飛不起來。普焱給它喂了些小魚便將它輕輕放桌上等它回神過後自己飛走。怎料它逐漸恢複體力後,卻隻是飛到雲澈身後的椅背上停住,直到傍晚普焱洗完澡也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普焱隻能把它安置在臥室窗邊鋪滿乾草的的梔子花盆裡,自己則頗有儀式感地灑上一直珍藏不舍得使用的一支香水“深淵書簡”,普焱擁有的也隻是一瓶小容量的便攜裝。顧名思義這隻香水是以奧斯卡·王爾德為靈感創作的,菊花與微酸的果香和旖旎的焚香結合,勾勒出近乎頹唐的哀豔。他甚至覺得這支香水已將至愛至美的表達推近到了臨近死亡的邊緣。伴著神秘瑰麗的紫色氣息,普焱躺在床上與花盆中的翠鳥安靜對望著。大概忙活了一整個白天累了,晚上又有這讓人安心的可愛小精靈陪伴,他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這一晚睡的格外安恬。
次日一早在鶯啼鳥囀中醒來,普焱頓感身子輕了不少。往窗邊一看,花盆裡的翠鳥已經不見蹤跡。儘管短暫,但有它陪伴的時光普焱會永遠銘記,這就夠了。對於翠鳥來說這段經曆隻是意外的插曲,普焱為它能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感到高興。
窗外晨曦微透霧氣未散,他披上睡袍蹬著拖鞋就向外走去,巷子裡格外清淨,隻有賣豆漿豆腐的挑著擔子不疾不徐地叫賣。想到今日就要在這一片祥和安寧中迎來自己的三十歲生日,其實也未嘗不可。
出了巷子沿著石板路往下走不一會,看到一口三眼井,三個連為一體的圓形井口由一整塊青石雕成。井沿留下了數道因為多年拉繩取水而磨出的深痕。
三眼井旁邊有一座石龕,外圈的紋飾年代久遠已經辨認不出了,頂上刻成中式尖頂,中間內陷的方形青石上刻著一尊龍王的浮雕坐像,頭帶金冠手執笏板。前麵有一個小小的祭台,現在長年沒有祭品已經布滿灰塵。但據說早年臨安大旱,山上泉水都乾涸了隻有這口井還能不斷出水,阿婆以前也常常在此設壇祭拜司雨正神以求風調雨順。
走過一座架在水渠上橋麵平直的三橋洞石橋,便到了田邊。普焱踏上一條比較寬的田埂,兩邊一側種著荷藕,薄霧輕籠,如臨塵外。此時亭亭玉立的荷花已經紛紛從玉盤般的荷葉中冒頭綻放,露出鮮黃的蓮蓬和赤黃的雄蕊,有蜻蜓正在上麵舞動著透明的翅膀,等待晾乾身上的露水後隨時準備起飛。另一側一望無際的青綠稻穀也到了揚花的時候,齊整的花穗羞答答低著頭,在晨霧中晃動著一粒粒細小的白蕊。
旭日破霧初升,將稻花與荷花混合後心曠神怡的芬芳蒸騰起來,和風輕送,陣陣心曠神怡的氣息從淺霧殘留的濕潤空氣中傳來,伴著荷葉清涼的綠意直衝顱頂,給人一種昂揚的托舉之感,並隨著越來越清晰的晨光變得越來越強烈。整個人如同上升倒了更高處,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悠遠遼闊。仿佛夢中那令人飄然飛升的氣息飄出了化境,令他原地如獲新生。
他在此長大,這些氣味一直就在這裡,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其中至美。從前外婆摯愛的紅橘花想必也有這樣的一個機緣吧。很難有人能理解外婆聞到的橘子花究竟有多美,正如此刻的氣息也隻屬於他自己。他甚至覺得睡衣上殘留著原本他極為喜愛的“深淵書簡”的清菊香氣,都打擾了他欣賞此刻的至幻至美。
太陽完全跳出首陽山後,霧氣散了。天朗氣清,一切變得明朗起來,荷葉上的青蛙跳回水中,短暫出現的幻境也重新回到人間,周圍氣息從飄渺出世變得清幽醒神。他這才掉頭往回走。
剛回到村口,首陽山外突然傳來一聲轟鳴,並伴著巨大的回響。大晴天怎會有雷聲?他邊犯嘀咕邊往回走。
這時候隻見保秀姐匆匆跑來:“阿焱,縣裡工程勘探隊說首陽山外有一塊山石擋在了未來開渠規劃的水道上,正在帶人去看能不能爆開,我弟讓我快來告訴你,他自己現在也在山上!”
普焱一聽,撒腿就往山上跑,顧不得保秀讓他先換了睡衣拖鞋的呼喚,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上山的一路上他焦急地想,首陽山上隨處遍布各種種群數量已非常小的珍稀物種,若毀於一旦便永遠消失了!況且這山上的石頭表麵看上去東一塊西一塊,其實在山肚子裡通常都連成一體!而且本地多溶岩地貌,山體裡麵常有空洞暗河!這樣胡鬨萬一波及山體,不僅會損毀首陽山原本優美的風景地貌,而且會在更大範圍內對當地山區的各種寶貴自然資源和脆弱的生態係統造成難以恢複的影響。對於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本地人和一個生態科研人員,這是難以接受的!勘探隊應該饒道開渠,現在的做法完全不符合之前自己與縣裡達成的工作方針和思想共識!保順竟也如此糊塗!為何不加以阻攔?
到了半山麻仙觀處普焱已氣喘籲籲,後麵更長更陡的山路是如何爬上去的他已經意識不清。翻過首陽山頂,隻見山後相對平緩的山坳處一塊巨石前麵圍了一群人,他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山石已經被敲出了一個缺口。他心跳得如打鼓一般咚咚作響,喉嚨裡已經透出一股生鐵腥味。
“焱哥!”他循聲望去認出此時喊他的正是長大後的柱子。
“保~保順呢?”普焱喉嚨幾乎發不出聲音。
“保順哥剛才還在這呢…”
顧不上聽他說完,他踉踉蹌蹌往山石裂口後麵走去,此時恍惚間他仿佛聽到後麵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回過頭,在有些模糊的視野中辨認出那是保順正在人群中,神情驚駭張長大嘴巴,雙手朝他焦急地不停揮舞著。而他此時隻能聽到自己血脈湧動的劇烈聲響,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轟~~~”
一聲巨響突然穿透了地心,浮出地麵。普焱感到周身被一陣衝擊波貫穿。而後所有聲音瞬間消失,周圍如地震一般開始晃動,伴著飛散的巨石開始下陷,山體像被泥石流劃破一樣不可挽回地向下塌方。
普焱隻感覺四周如同被按下靜音的升格畫麵,兒時的情景再次劃過眼前,而後身體像羽毛一般在空中隨著滑落的山體一同下墜。
世界在無儘的震顫中慢慢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