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璀璨的宮殿，優雅高貴的王子站在落地鏡前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繁複紋樣的蕾絲花邊綴在手腕，看著矜貴又嬌奢。

季枉生仍然習慣不了這種過度浮誇的禮服，他看著落地鏡麵裡自己的模樣，臉還是之前那個臉，但感覺卻完全不同了——少了頹喪的邋遢，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上位者姿態。

儘可能要求簡約的禮服仍然在衣領袖口用金線紋上了玫瑰花樣，豔俗高調的紅金配色外衣鬆鬆地用兩條金色細鏈固定著，用金線縫合在右肩的紅綢垂下，長長的拖尾曳地。

“真是醜陋啊。”季枉生抬手，指尖伸向鏡麵，近乎嫌厭地撫摸著鏡中人的麵容，他低低地笑起來，眼神晦暗不明。

鏡中，季枉生麵色蒼白得幾乎看不出血色，那樣溫柔的眸裡卻並不盛著什麼感情，隻有一種近乎譏嘲的促狹漫延，略略上揚的眼角衝破了溫和假象。

季枉生笑意更深，泛白的指尖擦過鏡中抿起的唇，喃喃自語，“隻要找到更好的糖果紙，怎麼樣的醜陋都不會被看見的吧。”

“他會喜歡我這樣的打扮麼？”他忽然提了點音量，側目看向身旁的仆人問道。

一旁戰戰兢兢的仆從慌亂地抬頭看了一眼季枉生，交疊放於身前的手顫抖著，她顫聲回答，“莉亞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季枉生失笑，不再出聲。他將外衣係得更緊些，轉身離開。

一直守在旁邊的仆人總算鬆了一口氣，眼淚汪汪地想著：殿下出海回來後就好可怕，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啊...

莉亞小姐麼？季枉生隨手在長走廊的裝飾花上折了一枝放在手中，尖銳的刺紮進皮膚，卻並不穿透掌心，輕微的刺痛感讓季枉生稍稍清醒了些，他隨手將粉玫瑰扔在地上，高定皮鞋碾過柔美的花，昂貴的玫瑰被擠壓出惡心的汁水，染臟了純白的大理石。

那個曾抱著他眼角泛紅，梨花帶雨的謊言小姐，用哭泣來掩飾說謊時的心虛，那樣一張可愛的臉卻可以毫無愧疚地穿上救命恩人的外衣，以此謀求著所想要的光明未來。

“萊昂利亞殿下！”滿溢熱情的女聲，季枉生頓了頓腳步回頭看去。就像個花枝招展的廉價蝴蝶飾品，僅僅是一天，莉亞就已經不再是初見時普通女孩的模樣，各色奪目的鑽石與精致的蕾絲綢緞將女孩的身體包裹成富態臃腫的模樣。

莉亞提著裙擺，笨拙地模仿著貴族小姐的儀態踮著腳向季枉生走去。

兩天來她都再沒有見過這位英俊迷人的王子一麵，萊昂利亞殿下...她幸福地幻想著未來，這樣一位令鎮上所有女孩都魂牽夢繞的尊貴存在，就要成為她的愛人、丈夫，莉亞這個名字從此會和萊昂利亞相牽連，無論是誰提及，都會帶著天然的憧憬與羨慕。

莉亞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季枉生回過身直視著向他走來的莉亞，年輕稚嫩的女孩還未學會隱藏欲望，□□的貪婪掛在眼中。他玩味地勾唇，紳士地向女孩點頭示意，“早上好，親愛的莉亞小姐。”

“早、早上好，殿下。”莉亞微紅著臉，笨拙地向季枉生行了見麵禮。

莉亞看著王子殿下過於隆重的打扮，忍不住在心裡好奇著這位日理萬機的殿下是否又要去參加什麼隆重的舞會。

“殿下是要去參加舞會嗎？”她還是沒能守住規矩，平民探究王室成員的去向可從來都是僭越，何況是詢問？可惜莉亞這樣過度自以為是的女孩，往往覺得自己已經特殊，是已經得到王子青睞的。

季枉生眯起眼，微微挑起眼尾裹挾著厭惡，“並不是呢我親愛的莉莎小姐，你忘了嗎？在我們婚宴結束前，不會再有盛大的舞會舉辦了。”

他俯身將腳下的玫瑰撿起，遞到莉亞麵前，還未乾涸的花汁流淌進指縫間，“送給你，我親愛的小姐。”

“它與你的美麗很相稱。”

莉亞愣愣地接過被碾得不成模樣的玫瑰，眼底的幸福被恐懼掩埋，她看著王子猩紅的拖尾消失在純白走廊。

肮臟的花汁滴落在裙擺，毫無違和地滲入，逐漸消失。

海浪翻湧，清冷的風吹皺了無波瀾的鏡麵，嘎吱嘎吱的木船艱難地在洋流中顛簸前行。破舊腐爛的木條在一次又一次地撞擊中鬆動，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散架。

季枉生卻饒有閒心地翹著二郎腿，腳尖一點一點地上下晃動著。這是他特意從一個老船夫手裡買來的破船，季枉生摩挲著掌心的金幣——價值一個金幣的小木船，看來很快就要散架了呢。

老船夫在他摸出一枚金幣與他交換木船的時候，用那種看傻子的目光看他還真是相當合理的行為。

季枉生隨手將金幣丟入海中，並不沉重的硬幣卻在一瞬間向海底沉去，就像是被海底的什麼東西感知到，主動接受了這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