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冷的四肢,胸腔裡那顆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跳,季枉生平靜地躺在柔軟的床榻上,輕如羽毛的被鋪在身上,卻沒有絲毫暖意。
季枉生隻是平靜地看著綴滿金色花的天花板,那樣繁複燦爛的花紋落在一對不屬於他的金色瞳裡毫無違和感,好像生來就合該墜落其中,成為奢靡的附庸。
他眯起眼,世界瞬間被擠壓成狹長擁擠的縫,死亡逼近時心口的餘震也一同被擠壓變成極小的一隙,很快就失了蹤跡。
“殿下,宴會的禮服已經趕製完畢,請您過目。”門外仆從小心地敲了敲門——他們敬愛的殿下最近越發恐怖了...仆從們都在議論紛紛猜測著究竟是什麼改變了殿下。
——是海洋改變了殿下麼?仆從搖了搖頭將這個荒唐的想法拋之腦後,說到底他僅僅是個仆人,肆意揣度王族是以下犯上的重罪。他戰戰兢兢地在門外等待著殿下的指示。
季枉生懨懨地翻了個身,古舊的木門上被雕琢出繁複的紋樣,精細至極的玫瑰花在荊棘簇擁下綻放,他直起身向外說道,“拿進來吧。”木門被拖動時即使再小心也會拖拉出聲響,季枉生輕皺眉,心臟莫名抽動了一下。
幾個侍從小心翼翼地捧著禮服進入——那是一件足夠莊嚴優雅的標準皇家婚服,高傲但並不浮誇的黑金配色,隻是衣領與袖口間多縫上了層層疊疊的蕾絲花邊,飛鳥與玫瑰簇擁交纏。
季枉生盯著那件婚服,勾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
盛大的慶典,沒有人不為敬愛的王子而歡呼,人們由衷為他的婚禮祝福著,將鮮花與慶詞奉上,鋪天蓋地的粉色薔薇花洋洋灑灑將王城裝點。
美麗的邂逅,愛的誓言,愛的思念。
當王子挽著盛裝的新娘走進教堂,人們沸騰、歡呼,再莊嚴肅穆的樂曲也難掩歡愉,萊昂利亞殿下在神父的祝福下牽起莉亞小姐的手,他溫柔地垂眸看向滿麵幸福的莉亞,輕聲詢問,“我可以親吻你麼,親愛的莉亞。”
“殿下...”莉亞羞怯地嬌嗔,卻是抬起頭期待地望了麵前英俊的男人一眼,隨後閉上眼等待著垂憐。
卑賤的,永遠、可笑。
季枉生輕撫過女孩的麵頰,感受著手下的顫抖與溫熱,他微微俯身,將要吻上新娘的唇——海浪的鹹腥流連在唇齒間,粘膩濕滑的事物纏上膝彎、腰間,人們驚恐的發現新娘不知何時被海洋裡最可怖的怪物替換,那不詳的黑尾人魚怪物將他們的殿下纏困在懷中,他們不安地祈求著禱告著、也恐懼地後退、逃跑。
原本擁抱著的姿勢半強迫地變成了被擁抱,季枉生略帶不滿地彆過頭,他確實沒想到這條瘋人魚會這麼急不可耐,故事裡的人魚可是等王子和新娘入睡後才來刺殺的。
大意了,季枉生暗自懊悔了一瞬,他被魚尾纏得動彈不得,腰間的束縛感越來越重,一次次的收緊感覺是要將他活活勒死。魚尾...?季枉生皺了一下眉,任務信息上可說了這條魚交出了尾巴和感知能力才能上岸的,那麼現在這是在?
1908.
季枉生在心中呼喚道。
【檢測到#¥%…不明造物侵入世界、...錯誤!錯誤!無法修複!無法修複!...世界崩潰中、嘗試強行修正中...】
1908頑強地蹦出幾句錯誤警告後暫時陷入了癱瘓中,無法響應。
季枉生挑了挑眉,這條人魚果然不是他前兩天去“勾引”的那條,臭味、腥味太重了,那條會生悶氣的魚可不會弄得這麼臟來見他,再者說,海水能夠洗滌一切汙染,隻有死亡與仇恨能玷汙純淨,讓一切沾染上臭味。
“Go lekanywa ga mokgwa! Mokgapele o sa hwedit?wego, hle hloka o dirot?we gore o hwet?e molaodi wa fanana! Humpho( ̄ヘ ̄o#)”瘋人魚嘰裡咕嚕地吐出一串話,沒有一個字是季枉生聽得懂的,瘋人魚威脅似地衝季枉生的脖頸露出獠牙,同時他的偽裝也慢慢褪去。
血肉一層層脫落,黑發垂落伸長,心口處幾乎已經沒有皮肉,乾涸的血跡密布在森森白骨上,鮮活的心臟毫無保留地露出,在骨架的懷抱裡跳動、跳動著,人魚原本黑色的瞳逐漸附上陰鬱暴躁的藍調,黑發肆意生長,人魚向季枉生很快地眨了一下眼後便被海藻般的長發遮去。
“Ke tla nyaka go kgoboket?a gape gore o seke wa bona bobedi bjo bongwe gape. O be ka mi![○?`Д?? ○]”又是一串聽不懂的嘰裡咕嚕,但季枉生莫名品出了一點詭異的不滿與賭氣。
真是瘋了...季枉生失笑,他並不擔心目前的情況,這條瘋人魚對他(暫時)沒有殺意,他還有點時間來考慮一下如何脫身。季枉生不動聲色地目光遊離向四周,四散的人群、手持刀劍但除了能擺出如臨大敵的表情啥也做不了的侍衛隊,而自己除了會叭叭以外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
季枉生如果不是手抽不出來的話他真想扶額歎,不過——他彎了彎唇,目光定焦在混亂中一抹連頭發絲都沒顫一下的黑發男子身上,略長的劉海下一雙乾淨得讓人熟悉的眸子正直勾勾盯著他這邊。
眼底燃燒著與深海不符的濃鬱情緒。
“Tsha.”季枉生突然開口,語調繾綣流連,古拙的語言連模仿念讀時都帶著悠遠的韻,尾音微微飄忽,勾動著原始的本能。
親愛的。
季枉生看著麵前驟然僵硬的瘋人魚,海藻般的長發自主晃動著纏在他的各個關節上,無從躲避那來自海洋的臭味——“Tsha.”季枉生笑著重複了一遍,艱難地動了動手指勾住黑色長發,惡劣地扯了兩下。
他看著沒有反應的瘋人魚,麵上無所謂地笑了笑,也不在掙紮什麼,畢竟現在一時半會是找不到可以翻盤的底牌了。
至少季枉生自己,是攪不起水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