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5 三長製(1 / 2)

漣漪 卡門門 3470 字 11個月前

“陛下,太皇太後,若列三長,五家一鄰長,五鄰一裡長,五裡一黨長,借助鄉賢村老的力量,協理地方百姓,堵民之隱冒,則天下順矣。”朝堂之上,一位文官拿著笏板侃侃而談。

“不可,陛下,求立三長,則天下之法亂矣!”一聽到他的言論,中書令鄭羲連忙站出來反對。

“臣謂此法於君有益。”太尉瞥了鄭羲一眼,眼神有些不屑。

鄭羲冷笑一聲:“如使之,不出三月,必亂矣。”

“臣亦以為,民者,庸也,能使之,不可使其知之,若與其職,未儘其事,弊甚重,不若舊法。”

“非也……”

……

腳下是澄漿磚,頭上是琉璃瓦,舉目是穹宇重簷,抬頭是金鑾寶座,但是朝臣公卿們爭論起來和市場上的販夫走卒也沒什麼兩樣,關於三長製度的施行,一個個唇槍舌戰,爭得麵紅耳赤。

金色的浮雕下垂掛著一排珠簾,太皇太後穿著繡上了鳳凰於飛的朝服,端坐其後。琉璃似的簾子微微晃動,形成一片朦朧,讓人難以看得清她的神色。皇帝就坐在她的旁邊,沉重的冠冕之下,他的眸子低垂著,像是在神遊天外,又似乎是在沉思熟慮。

“望太皇太後明示。”一位官員率先拱手,將爭論的難題拋還給台上的人。

其他老臣麵麵相覷,也紛紛拱手,聲如洪鐘:“望太皇太後明示。”

“立三長,則稅有所出,賦可恒分,隱戶儘掃,田製則明,”,她染上丹蔻的手指輕輕劃過鎏金的座椅,“有何不可為?”

鄭羲麵色遲疑,他上前一步:“稟太皇太後,舊製由來已久,若民俗一異,民必勞怨,不可啊。”

“險易不同,恐生事端,望太皇太後三思啊。”與鄭羲交好的同僚也隨聲附和。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金色的鳳尾掃過座椅,衣服上朱紅色的鳳眼流光溢彩,鳳翎舒展,騰雲駕霧,振翅欲飛:“未行而先屈,未有此理,何為而不可?”

她掃了一眼高台之下那些各懷鬼胎的朝臣一眼,寬大的袖袍一揮,竟是徑直離去。麵前垂下的玉珠子像一湖吹皺了的春水,泛起一波一波漣漪。

太皇太後公然離席,猶如一聲驚雷,將滿堂公卿唬得麵色如土,一時之間,滿堂寂靜,那幾個爭辯的大臣更是戰戰兢兢,長跪不起。

皇帝坐在寶座之上,長長的睫羽下,滿是淡漠,儘管周遭喧嘩,卻連他冠冕上垂下的玉藻也沒有驚動半分。這殿上的臣子,都是他的子民,但是他們議論的政要,似乎不與他有半分關係。

“太皇太後息怒。”王太監立在一旁,一雙往常總是矍鑠的眼睛此時卻低垂著:“那些反對者不過是暫時昏了頭,迷途知返不過旦夕之間。”他弓著身,小冠壓得很低。

太皇太後靠坐在自己的黃花梨交椅上,眼睛微闔,一旁的宮女一下一下地幫她按揉著頭部。

她半睜開眼睛,秀美的眉毛蹙起,她揮了揮手命宮女退下,輕罵道:“我還不知道那些老貨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嗎?不過是想藏著家裡的那些隱戶,繼續擴張自己的鄔堡和莊園。”

大殷前期,戰亂頻繁,民生凋敝,百姓為了求得一息生存,不得不並入豪強大族的莊園或鄔堡之中,成為佃客、部曲或家仆。成千上百的勞力就這樣變成了那些大宗族私有控製的人口,逃過官府的登記造冊,成為隱戶。這些隱戶,從此以後就成為了宗主的私有人口,國家無權征調與乾預。

不把這些隱藏起來的人口利用起來,北方那些大片荒蕪的土地便無人耕種,原本百姓應該繳納的賦稅也無從談起,朝廷之前推行的均田分田之策亦無法施行,百姓的戶籍管理更是會成為一大難題。

更可怕的是隱戶越多,則大殷的賦稅愈少,地方勢力愈強,那麼中央會愈加衰弱。太皇太後搭在椅上的手慢慢攥緊。這雙手指甲上也染上了時新的丹蔻,看上去同那些少女沒什麼兩樣,誰能想到就是這雙手會在大殷攪弄風雲,翻雲覆雨呢。

“占山為王的日子,確實是誌得意滿啊。”太皇太後拉長音調,不知是在諷刺誰。

前朝的衰弱,導致了地方勢力的強大。無論中央政權更迭如何,那些莊園始終屹立不倒。戰事一起,他們就把大門一關,在自己的家裡過著萬事不理的神仙日子,戰事平息,他們就出來依流平進,加官進爵,自不會有吃虧的地方。

“那他們可是想錯了,時易世變,這天下隻會有一座靠山,這世上也隻有一個王。”王太監拱拱手,一雙渾濁的眼睛裡泛著精光。

太皇太後淡淡瞥了他一眼:“儘會說漂亮話。”

要將這些豪強掃除,哪是那麼容易的事。畢竟他們在本地耕耘多年,樹大根深,隻能借三長製與均田製並行,慢慢從內部瓦解他們的力量,把民從莊園裡引出來。

但那些老東西也不是吃素的,今日朝堂上的強烈抗議就是最好的佐證,必要時她也得讓出一部分利益。得先從地方豪強中任命三長,調和兩者關係,再慢慢循序漸進,將權力下放給地方。

太皇太後慢慢閉上眼睛,一點一點規劃未來的圖景。今日朝堂之上的拂衣而走固然能威懾住一部分人,明日還是需要再退一步,給他們些麵子,剛柔相濟,才是馭下之道。

“皇帝那邊如何?”她慢慢站起來,褐色的瞳仁泛起點點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