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年 3月2日 多雲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雖然打了抑製劑，但我還是對係統起了應激反應。小尉成功接入係統，而我卻被係統“彈”了出來，就像被鐵壁阿童木用他的鐵臂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哈！那感覺真是酸爽！沒想到在自主意識依然存在的情況下接入係統，哪怕已經用抑製劑抑製了腦神經的興奮度，居然還是如此艱難。
不行，我不能放棄。
明天，我會繼續。
20×6年 3月5日 晴
兩天前，我打了雙倍的抑製劑，終於勉強進入係統。頭很疼，胸口也堵得慌，這些應激反應居然在係統的幻境中也跟我如影隨形，看來讓人在自主意識健在的情況下自由接入雛形機還需時日。
讓我驚喜的是，我和小尉見麵了。
係統製造的幻境和現實時間截然不同。我們回到了大學時代，回到了我們初次相見的時候。當他大包小包地出現在我麵前的那一刻，雖然頭痛欲裂，但我依然喜極而泣。當然，我沒有真的哭，要不然小尉估計以為我是個神經病了。
說實話，在這一刻，我懸了多年的心才算真正放了下來。雛形機研究項目到現在為止，算是基本成功了。當初不顧一切、不計得失地鑽研雛形機的研究，堵上了西聯的所有，冠冕堂皇的說辭是看到了未來的科技發展趨勢，要在人機交互領域取得先機，但隻有家人知道我的小心思。也正因為這些小心思，如果失敗，顧家就會破產，我也會成為顧家以及西聯上萬員工的罪人。
隻是很可惜，在係統幻境中我隻停留了15天就再次被“彈”。醒來才發現，現實世界中才過了2天半。沒關係，我會繼續嘗試，相信在係統中停留的時間會越來越長。
……
接下來，林尉發現，後麵很長的一段時間，顧惜明都在記錄自己不斷進出係統的經曆。日記中大部分文字都是平和的、理性的、充滿希望的，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承載負麵情緒的文字。
雖然顧惜明沒有明說因為什麼產生負麵情緒，但林尉知道，以顧惜明的性格，必定是壓抑難受到了極限才會偶爾吐露一下。
他在不斷進出係統的過程中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呢？
林尉想，這可能隻有他們研究組的人才會有答案。
他不能直接打電話給顧校長，那就隻能打給張奇碰碰運氣了。
嘟嘟……嘟嘟……
“喂？”聽筒裡傳來了張奇滿含著濃濃困意的粗啞嗓音，“大半夜誰啊？”
林尉一頓：“我。”
“林尉？”張奇粗啞的嗓音變得稍稍清亮，顯然人清醒了一些。
林尉：“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哦，好，你說。”張奇也很仗義，並沒有因為太晚而拒絕。
林尉便問了他那段顧惜明不斷進出係統的事情。
張奇似乎完全醒困了，滔滔不絕起來，尤其是涉及這些專業問題的，他更是能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帶停歇的。
“這事啊，我了解一些。當時顧校長還因為是否讓顧教授也接入係統而與他產生過爭執。因為我們當時也不清楚在自主意識健在的情況下，讓一個健康人的大腦接入係統會產生什麼樣的風險。顧校長反對顧教授拿自己冒險，但顧教授一直堅持，最後顧校長應該也是沒辦法，妥協了。”
林尉：“聽說可以打抑製劑。打了抑製劑效果也不好嗎？”
張奇：“抑製劑隻能管一時之效，而且副作用非常大。打了抑製劑之後，人會非常難受，出現頭疼、嘔吐、心慌等一係列症狀。當抑製劑失效，大腦重新恢複自主意識，係統就會反噬，表現為人機連接掉線。當時，顧教授前前後後嘗試了52次，在係統停留時間才會不斷延長，直到最後一次，他已經從最初剛接入就被彈出，慢慢可以在係統裡待上幾天、十幾天、一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說完，張奇似乎歎了一口氣，幽幽道：“沒想到他最後會被困在裡麵，真是天意弄人。”
這話刺得林尉心疼，但他知道張奇是無心的，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這話會傷到電話那頭的人。
林尉：“我知道了，謝謝你，這麼晚還接我電話。”
張奇可能是又困了，打了一個打哈欠，回道：“沒事兒，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林尉不想繼續打擾他，便回道：“沒有了。”
張奇：“行吧！那我先掛了。你也彆想太多，先休息吧！這麼晚了還不睡，對身體不好。”
林尉答應著便掛斷了電話。
他很難過，這輩子從沒有這麼難過過。
短短前半生，他陰差陽錯經曆了諸多挫折，曾抑鬱過、恨過，也自以為深深地愛過，但直到這一刻才明白，他連愛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沉溺於自己的情緒不可自拔，連自己都愛不好，何談愛人。
如果有人愛上了這樣的人，那他一定很辛苦。
而在林尉的世界中，那個辛苦的人從來都不是他，一直是顧惜明。
一股深深的愧疚席卷了林尉的整個心靈。
他抱著日記本，泣不成聲。
唧唧啾啾的鳥鳴叫醒了沉睡中的林尉。
昨夜，他哭累了，不知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
他揉揉眼睛，半眯著避開了投射進來的那束剛好打在臉上的陽光。
本來還有些困，陽光刺眼，倒是把精神也給刺醒了。
林尉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手邊還散落著日記本和記錄事情的那張白紙。
呆坐片刻，林尉終於清醒了。
他拾起手邊的那張白紙，看著上麵記錄的兩條，又想起昨夜與張奇的通話，思緒逐漸活躍起來。
人的大腦是一個很神奇的器官，有些事情當時毫無頭緒，但讓大腦放空一段時間，思路就會逐漸清晰起來。
林尉此刻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