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子光肅聲,魯先生是可是官身?
魯智道遲疑道,是。
鄧子光說:衣冠華美為華,禮之所至為夏。故此衣冠家指華夏也。
魯智道:公子之說可是出自六百年前孔穎達所臆?其解為何與《尚書.武成》中的“華夏蠻貊(注一),罔不率俾”不同?
鄧子光說然也,華夏蠻貊,本指東華西夏南蠻北貊四方之人,孔穎達曆北周、隋、唐,三朝均為鮮卑各部所立,孔穎達由此將華夏引申為文化上的禮儀服章,彼時彼刻的演進,已不是當初原意。符合當時趨勢——開新者華夏之,守舊者夷狄之。
魯智道窮追不舍:好一個開新者華夏之,守舊者夷狄之。公子洞見,非一般書生能及,華本是舜華,東夷之人,夏為禹夏,西戎也,華夏蠻貊者,東西南北,普天之毛,莫非王臣。然孔穎達為何能憑空將華夏作引申?
鄧子光翻開晉書指著:大人請看,永和五年,冉閔在西中華(注二)門斬張才,這是最早關於中華的記載。九百年前以中華自稱者羯人石氏後趙,石勒為什麼是第一個將其政權名中華者?中華本指天樞,鄴城是魏晉古都,以中華名其宮,再代指政權,從此成為文化認同,你我皆蠻夷,尊崇聖教則可名正言順入華夏,與楚共王酋征南海、撫有蠻夷、以屬諸夏,讓“不與中國同”的楚蠻並入中華一樣,有功於華夏。孔穎達在晉書成書後,對華夏進行文化上的引申就不足為奇了。
魯直道:公子已為我可汗正名。若非今日當麵指教,險錯怪公子,慚愧慚愧。公子可有意於功名?
鄧子光:家兄多次希望我考取功名,奈何自己受不得讀書之苦,無意於此。
魯直道心可惜,於是問鄧紫光可願意隨我回潭州宣撫司為差事?
鄧子光:小子尚未及冠,不敢出世。
魯直道:我聽聞令兄長同進士出身,多有賢名,請問他今何在?
鄧子光:為避戰亂而南流,今不知其去向。
崔斌:今之世道新立,朝庭廣求賢達,令兄宜早日出行中書為官,保你家之平安,以免傾巢之禍。你可先隨我回潭州後,入府學讀試,你我就可成為同窗了,到時共同進步,既全了家,又全了個人誌向,二全之美,公子意下如何?
鄧子光向崔斌稽首:謝謝先生抬愛,希望有機會向先生討教。隻是我不能與你們回潭州,家嚴去世家,家慈獨自一人在家無人照料,不敢遠遊。還請見諒。
鄧子光以孝為名推脫了魯直道的招攬。隻是他剛才一番胡說深得魯直道喜歡,想是不有重大許諾求不得奇貨,心中計較沒給人回報讓人投靠,沒有什麼說服力,當回去與行中書大佬們商量出個方式招攬這個少年
廉孟子聽說鄧紫光不願出來,道沒有必要強求。
阿裡海牙笑說:他不是因為兩個雛妓辱及馬成旺的兩個寶貨嗎?用這兩個小妓就把他給誆來了。
大家一笑了之,崔斌後來收拾鄧紫光時,阿裡海牙正是再用此招,這些都是後話。
魯直道心中還想著要追堵馬成旺,現在沒法將鄧子光兄弟賺到潭州,隻得向廉夫子報其訪鄧子光所言,希望廉孟子召鄧子光兄弟入行省為官,給一條上進之路。
然事情並沒向魯智道想象中發展,鄧子光將胡人夜訪,所談及內容有王者易姓,改換天地事與叔伯們說,大家猜想在家中可能不得安寧,連忙讓他帶著自己的仆人向西邊靖州逃亡,鄧紫光想著的是去四川找熊桂,於是很快動身成行。
鄧子光在潭州時沒了兄長的約束,不僅與雛妓搞到一堆,還惹出逆詩案,聽聞有人去酒店查問後,感到害怕,便潛逃回老家,沒想又被人追蹤而來,越想越怕,怕新朝借此消滅異己,所以不敢滯留鄧堡。
兄長鄧子薦與鄧子光同父不同母,他本南楚同進士出身,因冗官之敝近期未得實授,借為母守孝之名在家賦閒。長沙被兵,鄧子薦避亂於鄉下,觀望時局。後接到好友黃文政的信,先去靜江府出任轉運司,負責籌集軍需。他的這個身份也是鄧子光害怕被清算的原因。
馬成旺在新寧劫掠了一番,這才向西往武岡而來,雖沒有未捕到鄧子光,卻也將各堡及大戶們搜括了不少錢財。
馬成旺令馬驥向靖州方向去,自己帶人翻過越城嶺身全州而來。
馬成旺逃到全州據城守險,拒回潭州,消息傳回行中書省,廉孟子大罵此獠不學無術,不知禮儀,不知廉恥,在哪都是禍害,此等人物留著無用,讓其返必為宋遺所惡,自亂其陣營。且讓他去,取桂林還得靠此賊。
阿裡海牙認為此時大軍剛克湖湘,宜安撫各州縣,待各地恢複生產及民生才可考慮南下深廣。目前已過盛夏,到秋來嶺上陰雨連天,有瘴癘之害。北人不習嶺外山野地理,天時於我不利,為一群汙合之眾而冒然用兵,非戰損失至少過半,剩餘之兵也無多少戰力。我昨夜見啟明星偏西,便啟了一卦,來年見旱,天氣必將炎熱,糧食歉收,彼時用征嶺外是為天時。故宜待明年立夏之後再攻打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