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毅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朕錯怪她了?”
“兒臣不敢。”
“不敢?此刻這般質問朕,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
“兒臣不過是替自己和母後討個清白。”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罰你也罰過了,太子現下無恙,朕也不再追究。但你彆忘了自己的本分,樞密使這個位置不是給你玩的。”
“不再追究……”百裡桉嗤笑一聲,“那兒臣是不是該叩謝父皇寬宏大量?”
“混賬!”百裡毅怒斥道,抬手打了百裡桉一巴掌,“你以為自己是在和誰說話?你同父親說話就是這種態度?”
百裡桉偏過頭,臉上慢慢浮起紅印,半邊臉火辣辣的疼,他斂著眸沉聲道:“我也很想問,父親當我是兒子了嗎?”
“你!”百裡毅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步伐有些不穩。
公公急忙上前扶住他,焦急道:“皇上,您彆動怒,當心身子啊!”
百裡桉淡漠地看著他,幾年未見,他似乎更老了,身子也更差了。
百裡毅稍稍緩過勁來,“朕念你有功在身,平日裡做什麼無傷大雅之事,朕都可以當沒看見。你隻需坐穩這個位置,江家的兵權絕不能變成威脅我大夏江山的武器。”
“上回你同朕懇求的事,朕答應你,江夫人隨時可以回雲綏。”百裡毅在公公的攙扶下往外走,“但你若還在意江未言的性命,就給朕好好聽話。不然,朕多的是辦法讓他死。”
他在踏過門檻時聽到百裡桉冷漠的聲音,“狡兔死,走狗烹。父皇有沒有想過,究竟是江家仰仗我們百裡家還是我們要依靠江家?北疆和大涼虎視眈眈,這麼多年守住江山的不是我們,是江家。”
***
月明星稀,蟬鳴不斷,風執看著在後院坐了一下午的百裡桉,想上前提醒他該休息了,又想到百裡桉說過不許打擾他。
平日裡他說這句話時,風執還敢壯著膽子去給他披個披風或換杯茶水。但今日的百裡桉完完全全把怒氣都寫在了臉上,他極少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模樣。
風執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了什麼,回屋去找了正在吃飯的彎月。
他看著彎月快啃完的魚,摸了摸它的腦袋,“彎月快吃,吃完了我們哄殿下去。”
眼見著它把最後一口魚肉吃完,風執直接把它抱起,在長廊拐角處鬼鬼祟祟地蹲著,低聲道:“看你的了,隻要哄好殿下,明日我偷偷給你多加一條魚。”
“喵!”彎月從他臂彎間跳下,幾步跑到了百裡桉身邊。
見百裡桉沒有要抱自己意思,彎月猛地向上一躍,跳上了百裡桉膝上,懶洋洋地窩著。
“彎月,你說母後會怪我嗎?”百裡桉一下一下撫著彎月的背,旁邊的梨花被風吹落幾朵,他輕聲道:“三年前我就應該走進那場火裡,或者索性死在剿匪時,如今也不必為這些事煩心。真的好累,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了。”
“喵……”
“陪不了你多久了,往後你是想跟著風執還是跟著師父?”百裡桉把彎月舉起來,一人一貓麵對麵,“你想跟著誰就開口叫一聲,好不好?”
“喵。”
“風執?”
彎月沒動靜。
“師父?”
彎月依舊靜靜地看著他。
“怎麼回事兒?沒一個願意的?”他揉了揉彎月的腦袋,彎唇笑道,“那你想跟著江未言嗎?”
“喵。”
百裡桉一愣,隨即笑出了聲。
“隨我。”
***
定南侯府。
“阿言。”冷玉喊住才回來的江未言,抬手招呼道,“過來,坐娘跟前來。”
江未言在長塌另一邊落座,“這麼晚了,娘怎麼還沒睡?”
冷玉握著江未言的手,道:“今日接到皇上聖諭,娘可以回雲綏了。”
“皇上怎會突然放娘回雲綏?”
“傳口諭的公公悄悄和娘說,是璟王殿下替我求來的。你同璟王殿下提過嗎?”
江未言眉頭微皺,思索一番,道:“並無。”
“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從小相識的緣故,我總覺得璟王殿下像你……不,應該是你像他。性子一樣的倔,一樣喜歡一聲不吭地就做點什麼。”冷玉回想起什麼,道,“他禁足那三年裡,有時會偷偷溜出來。我總擔心他在街上要被侍衛發現,悄悄地替他掩護了幾次。我以為他不知情,沒想到回府後卻發現屋裡放著幾包點心,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的,還壓著張紙條跟我道謝,可愛得很。”
“許是他知道娘思念爹和雲綏,因此去和皇上上奏。”
“說白了,娘當年是以質子的身份入京。你和你爹手握大夏大半的軍權,皇上有所忌憚也在所難免。隻要你們沒事,娘隻身一人留在汴京也無礙。等娘走後,皇上怕是不會輕易放你回去了。”
“這是好事啊,娘早就應該回去和爹團聚了。”
冷玉紅著眼眶,一手撫著江未言的額發,“阿言,娘最看不得你這般,明明心裡難受卻裝作沒事,你一人在這邊,娘如何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