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自此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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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未言回京時春意正濃,汴京煙柳弄晴。
待回璟王府時,尚未見到百裡桉,先被元煜拉到了無人處。
“小白還在睡。”元煜靠著牆,猶豫了一會兒,說,“這些話他本不讓我告訴你,怕你知道了難受。”
“猜得到。”江未言歎氣道,“在邊際時我給他寫了很多封信,他的回信從來沒提過自己的身體情況,怎麼問他都不說。”
“嗯……”
江未言苦笑道:“師叔,我沒那麼脆弱,沒什麼聽不得的。我不怕知道他眼下如何,我怕我什麼都不知道。”
元煜將這幾個月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和江未言說了。
江未言聽完後未置一詞,朝元煜鞠了一躬,轉身往百裡桉的臥房走去。
透過窗戶,元煜看到江未言牽著百裡桉的手,沒有其他動作,就這麼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百裡桉。
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異樣的情緒。
隻有江未言自己知道,如臨深淵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起風了,元煜輕輕將窗戶關小點,離開了後院。
快春分了。
院裡的梨花就快開了。
隻要再多一點點時間……
***
那天是二月十六,春分的前兩天。
百裡桉的精神比往日好一些,他讓風執將琴搬到了梨花樹下。
梨花尚未開,隻冒了滿樹新芽。
他其實看不太清楚了,隻是今日有風,而他伸手卻沒有梨花飄落到手心。
百裡桉找了一處陽光和煦的地方,直接坐在樹下草地上,背靠著樹乾,桐木琴就擱在膝上。
許久未撫琴了,素白手指搭上琴弦。他本想彈一曲楚歌,奈何手指力氣不夠,彈出來的音都是飄的。
許是陽光太過溫暖了,百裡桉也不知道自己何時睡了過去。醒時就看見江未言皺著眉的臉,眼裡還有未消失的驚慌。
“彆皺眉,難看。”百裡桉抬手撫上他的眉眼,輕聲哄他,“睡著了而已。”
江未言把落在百裡桉頭上的葉子撥開,“要回房嗎?”
百裡桉搖搖頭,拉他坐下,“不了,你陪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吧。”
“好。”
“你會撫琴嗎?”
“娘曾經教過我,不過許久沒碰琴了,估計也不大會了。”
“我給你念譜,你彈給我聽,好不好?”
“好。”江未言把琴移到自己膝上。
百裡桉靠在江未言肩頭,闔眼念著曲譜,聽琴音一個一個從江未言指下彈出。
一曲末,江未言問:“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華胥引。”百裡桉的聲音很輕很淡,“我不念譜了,再彈一次給我聽吧。”
江未言手指莫名一顫,琴音錯亂。
“桉。”他側頭看他。
百裡桉還是懶懶地應了一聲,“嗯。”
江未言低頭在百裡桉額上落下一吻,心下酸澀,一字一句說得珍重,“我愛你,很愛你。”
“嗯,我知道。”
華胥引……
江未言記著琴譜,指尖撥響琴弦。
“江未言……”
“嗯,我在。”
百裡桉好像笑了,聲音飄在柔風裡,他對江未言說:“你隻是做了一場華胥夢而已。”
他聽到百裡桉越來越弱的呼吸聲,曲調漸漸不穩。
一曲終了,未聞他言。
那是百裡桉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華胥一夢,終是縹緲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