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安費爾藏起來,幾乎不讓她與任何人見麵,她麵容枯黃,身體消瘦,這樣一副形態,誰會在意她、警防她?
安費爾也企圖出逃過,可她的體能完全支撐不了她這個膽大的想法,於是,他隻能為自己所用。
“我費了不小力氣,將你從布裡塞贖回,為的是不讓每一位軍事天才蒙塵。”
蘇似乎有些累了,她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而後繼續說:“我想要的,是讓你保疆衛域,而不是試圖回踏上我的位置,碰你不該碰的。”
“你自己可能不清楚,那我來告訴你——你確實是一位軍事天才,無論是戰場形勢還是訓練出來的精銳軍隊,你在軍事上的能力都十分令人軟佩,我願意稱你為時代的遺珠。”
“但現在看來,下這個結論確實大過草率。因為你在政明治上實在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蠢材。我不隻一次提醒過你,可你卻始終沒有醒悟。還是說……你從來都是亞曆克斯的追隨者?”
她並非落入陷阱的豬豹,而是一隻潛心羅網的蜘蛛。為鋪獲獵物,她不介意等待和纏鬥。
現在,獵物終於落網,她隨時都可以釋放致命的毒液。
歐石楠伯爵回到大廳,向蘇點頭,示意她一切都準備好了。
赫欠德養麵前出現了一個棋盤,那是他們在克羅斯城堡裡的對弈棋局。
蘇略微驚訝她看向在底下端坐著的艾瓦,她知道,艾瓦這是介入了他們二人的精神世界。
淺金色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一點溫度,艾瓦不動聲色,向她輕輕一挑眉,帶著一點得意。
你看,我看懂了你們的對奕。
蘇也回以微笑,隨即看向棋盤。
“拋開所有不談,你確實是一個極佳的對奕棋友,如果你的政治思想也如你的棋術般成熟,說不定會有個不一樣的結局。和你下棋很過癮,但你在這上麵有一個確點缺點——殘局之 時論成敗。”
“你隻顧著進改,根本沒有注意到,你自己的王在不知不覺中,也被無形地包圍了,隻不過我動用了一點小心思,讓你很難在短時間內意識到自己在危險的邊緣。所以...”
蘇做出一個執棋的手勢,輕輕往前一碰。
幻影棋局上的黑棋移動,發出輕響,將白方的國王吃掉了。
“這下一步棋,該是我贏才對。”
赫貝德養自嘲地笑了笑,認命般地低下了頭。
“彆說什麼不認可我的理政方式,您捫心自問一下,到底是責任心,還是野心在作崇?好了,先生,您應該慶幸您不用上火刑架,現在,外頭已經為您準備好斷頭台了。”
蘇神情溫柔,下達了殘酷的死令。
……
“嗬……!”赫貝德養猛然睜開雙眼,目瞪結舌地環顧四周——他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目及之處,皆為虛空,混沌的黑暗溫馴地流動著,與星星點點的微光共同構成這個奇異的空間。
他仍然跪著,雙手雙腳上的鐐銬束縛著他,身上劇烈作痛的傷口更是讓他不敢動彈。
最終,他不得不懷著膽怯望向前方,望向那個擊敗自己的女子。
蘇身處光明,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源將她與黑暗分割開來。赫貝德養清楚地看見,那位被她的民眾稱為鐵血女王的蘇·梅特勒斯此刻正注視著自己手臂上可怖的傷痕,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這不禁
讓赫貝德養感到一陣惡寒。
似是察覺到對方的反感,蘇終於舍得抬眼看赫貝德養,猩紅雙瞳裡的柔和如霧般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手下敗將的輕蔑。
“在外麵的麵對眾臣時,你不是的氣焰不是很旺盛嗎?怎麼?被我射穿後就變慫了呢?你的大將風範呢?赫貝德養將軍?”
蘇嘲諷的笑容太過刺目,赫貝德養心有不甘,但一切的情緒都被恐懼打倒。
他知道的,他知道這位女王懲罰的手段有多麼殘忍,尤其是對男性精靈。
在她初治王國的那幾年裡,赫貝德養見過太多膽敢挑戰她的精靈,最後,他們都毫無例外地成為她或清仇雪恨或殺雞敬猴的慘屍。
而現在,他也即將成為他們的一員。
“梅特勒斯,要殺要剮悉隨君便,用得著特地製造一個幻境來另外折磨我嗎?哼…”
“哦,這你倒誤會了,這幻境是為我而設的,幻境的創造者十分了解我,一如既往。她明白我還有言外之語,所以才以你我為中心,創設出這一方天地,我非常感謝她。”
蘇邊說邊向赫貝德養走去,語氣裡竟含有不加掩飾的驕傲。
隨著蘇的靠近,赫欠德養驚奇地發現,那道在蘇手臂上深到可怕的傷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痊愈。
他明自為何光會跟隨蘇而移動了。
“它在為你治療?!”
“一如既往。”
說話音落入虛空,蘇停下前進的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的敗敵。
“好了,我現在不想聽你說彆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死前遺言等你出去後可以慢慢說,我的劊子手全都接受。現在,讓我們節省時間。”
“幻境的創設和維持都需耗廢大量精神,小姑娘剛學會怎麼使用自己的能力,要是都用來給你講屁話,她會很累的。”
“所以,告訴我,你和魔族的交易建立在什麼樣的基礎之上,是否有魔族登陸曼德大陸。在這裡,所有的情緒都會被她一一捕捉,你沒有隱瞞的機會。”
交易…?
赫貝德養有些出神地望向前方的黑暗,在海裡搜尋有關交易的記憶。
他隻記得,一位年幼的女孩登上了他歸程的船,向他求救,後來…?
“後來怎麼樣了?”聽見他遲疑不決,蘇問了他一句。
“我…我記不起來了,千真萬確!不對……我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可是為什麼記不起來了?!”
赫貝德養不可置信極了,蘇知道,他所言的確為實
。
記憶缺失的話,最有可能是……
“赫貝德養,你的情緒,就這樣被他者利用,到頭來還被她們拿走了記憶,你的腦子是長歪了嗎?”蘇似乎有些無奈。
“?!”
赫貝德養抬頭,茫然而又徒勞地看著蘇,卻隻從對方眼裡看到責怪和冷漠。
”你的情緒被敵方以某種未知的方式放大了,進而,他們抓住了你內心最饑渴的那部分,利用它來達成誘惑並操控你的目的——讓你來殺我。”
一道白光劃過赫貝德養混沌的腦海,許多舊聲隨後而至。
——“我想,你是不甘心的,告訴我吧,所有關於你的遺憾與仇恨,我都接受……”
——“你才是有著純正血脈的精靈,你才應該頭戴王冕,而她,她不過是個鄉野丫頭,靠著蠻力和機巧才得以上位,她遠遠不能與你相比。”
——“最輝煌的時代已被她的火焰燒毀,她讓你的榮耀變成廢墟,你不該就此沉默,想想看……你不想重建你的時代嗎?”
——“是的,我會幫你,我會幫你奪回你應得到的一切。”
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為何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當時怎麼就不多想一想呢?
“哈哈哈哈哈……!”
遺失的記憶隻有一小部分回到他的腦海中,赫貝德養頭痛欲裂,卻爆發出一聲大笑。
死到臨頭,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死因。
“我知道你們恨我,無所謂,我也不是第一次手沾鮮血。”
“這些年來,圖殺我的精靈數不勝數,與我為敵的家夥數不勝數,他們的下場大都相似,所有精靈有目共睹。你憑什麼認為,你能輕易事做到他
們到死都做不到的事?”
“不過是常見的假屍現象就能讓你忘了形,你若真自是帝國的王,大敵來臨時,恐怕敵方隻需玩玩花招,就能讓你將整個帝國拱手相讓。”
赫貝德養低著頭,神情灰冷如同屍具,見狀,蘇不掩譏諷地笑出聲。
“廢物!怎麼?現在開始後悔?哪怕你一開始是被欺騙的,但那又怎樣?!你的恩怨情仇在塞維爾帝國前算什麼?”
“在你我之下,是千千萬萬死於黑爾戰役的士兵,在你我之前,還有無數飽苦厄的靈魂在悲鳴、在咆哮,你又怎麼膽敢替他們做決擇!”
"隻因你的一念之差一己私欲就想將塞維爾拉回黑夜?我不允許!”
蘇迅速身附身,扼住赫貝德養的喉嚨,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我平生最恨背離忠信者,你不僅背叛了我,背叛了塞維爾,你還背叛了你的心,就因為你的愚味。”
室息感裹挾著赫貝德養,他努力想掙脫束縛,卻被更大的力道壓製下去。
沒一會兒,他的臉就紫了。
倘若這隻是以往類似對不自量力之徒的法,蘇一定會笑著欣賞他們的醜態,但如今在她手中嗚咽的是一位叛徒。
“不記得了嗎?你曾經的誓言。”
蘇得不到回答了,她剛一鬆開幾近窒息的赫貝德養,赫貝德養就昏了過去,他的身形逐漸在幻境中消散。
魔族拿了他的記憶,從他那裡得知魔該的跡和動作失去了意義。
蘇直起身板,最後看了一眼那不忠不信者。
“抱著早己被你遺忘的誓言身下地獄吧。”
……
意識在白光中不斷下墜,蘇被許多聲音擁把,又被它們推往更深的地方。
——“到哪那兒能活,我的蝴蝶瓦妮範,你當像螺一般,不屈於颶風。”
我做到了,烈火與風,它們成為我的力量。
——”我沒有什麼談得上的理想,夏要說的話…保護我沒有應緣關係的血親吧,哈哈。”
沒事的,你還不知道吧,現在,有很多精靈都為你和你的理想向驕傲呢。
“我隻是在可惜,可惜…我好像看不見黎明的樣子了。”
是你…我就知道,無論何時,你都會來。
——“嗬…不過幸好你還在,那就由你替我見證那場偉大的日出吧。”
不行,我拒絕答應,我不要你以自己的性命為許諾!
——“請彆哭泣,我曾向你承諾過,不是嗎?”
我…
“陛下!”
蘇睜開濕潤的眼睛,發現自己竟將頭埋在雪白發絲之中。
`謝謝艾瓦。”得知是她後,蘇徹底放鬆如弦般緊繃的身體,疲憊地靠著艾瓦。
“既然都是朋友了抱一抱是可以的對嗎?”
對方的身體明顯變得有些僵硬,但蘇還未來得及在心裡歎氣,對方就作出了回應。
”當然。
好嘛……
“唉,明明看起來一點也不好騙,為什麼總是被我忽悠?”
“我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嗎?”
“沒有,隻不過是心情好時的語無遮攔罷了。”
“您現在的悲傷可遠遠大於愉悅。”
“沒錯,但它很快就會離開我。”
“為什麼?”
蘇沒有回答,她放開艾瓦,很輕地笑了一聲,目光落在餘暉之下的薔薇,哼了幾句詞。
那是艾瓦第一次見這位帝王流露出如此的柔情。
“我曾見過舊日英靈的眼眸……
如今,她的風采依舊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