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瓦突然有些羨慕那些被蘇握在手裡的花。
這樣想著，艾瓦便不小心走神，手也控製不住地輕覆上蘇的手背。
當她反應過來時，蘇正在好以整暇地看著自己。
“這樣，治愈的效果會更好。陛下每天那麼忙，要見許多人，這些傷口還是快點愈合比較好。”
艾瓦冷靜地胡說八道，眼神有些躲閃。
“艾瓦小姐的細致，我是一向很欣賞的。今晚，我也確實要出席一場珍寶展……”
順便向貝拉要更多的證據。她想。
艾瓦為她治好手背上的傷口，將視線放在蘇的脖頸上。
那裡除了一道小傷口，還有一圈紅痕——那是昨天艾瓦為了不露出破綻而掐出來的痕跡，顏色雖不深，但卻很醒目。
到這裡，艾瓦很難不懷疑蘇是故意的。但她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是自己掐的嘛.....
艾瓦將手移到她的脖頸上，蘇便順從地稍微仰起頭。光團輕輕撫著蘇的皮膚，這一次，艾瓦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專心治療。
“不是說覆在上麵的治療效果更好嗎？”蘇突然問。
艾瓦的手停頓了一下，她在思考著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脖頸處越來越熱，蘇低低地笑出了聲。
“不逗你了，其實我怕癢…嗯……隻有脖子處怕癢。噓……彆告訴彆人。”意識到自己擴大了癢區的範圍，她又糾正了一下。
實在想象不出來，原來這樣雷厲風行的女王，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麵啊。
“嗯。我不會讓您癢的。”艾瓦笑著說，繼續移動手中的光團。
這算是，獨屬於我們的秘密了吧？艾瓦這樣想著，不免神懌氣愉。
看著蘇，艾瓦突然想起，在克羅斯城堡外，那些人對她的詆毀和質疑。
——“這些都是女王乾的！”
——“或許我們從前審判女巫的力度確實有些過了，但事實證明我們是對的！看看吧，我們當初一不小心就讓梅特勒斯當上女王，現在，哪裡還有我們說話的份呢！而且，她就是女巫瑟茜的女兒，誰能保證她不是下一代女巫！”
——“女王有著操控火焰的能力，這不就和那本書上說的一樣？嗬嗬…她成為女王，怕不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更好過，她打壓獵巫，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借口罷了。”
這些聲音讓艾瓦的笑容漸漸消失，她突然感到一陣落寂。
蘇明明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她明明在儘自己的能力去保護自己國家，和邪惡對抗。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他們為什麼要責怪她？
艾瓦和蘇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能十分肯定的是——蘇非常愛這個國家，將它視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
早上，在聖索菲亞大教堂時，來參加葬禮的大多都是女性，就算艾瓦沒有覺醒共情的能力，她也能看出，她們是發自內心的悲傷，而不像有些人那樣，在背後竊喜。
“你走神了，艾瓦。”
聽到蘇提醒她，艾瓦抬起眼，恰好對上蘇的眼眸。
他們把女巫描述得那麼可怕，可是，蘇此刻的眼神卻帶著關懷和詢問，是不同於往日的溫柔。
一點也不可怕，女巫的眼神應該不會是這樣的吧？艾瓦想。
“你在苦惱什麼？方便和我分享一下嗎？”
“是關於你的，陛下。”
“哦？”蘇來了興趣，“請艾瓦小姐說說看吧。”
“在您假死期間，有很多人詆毀您，他們說您是邪惡的女巫，是您製造了那場不可熄滅之火。”
艾瓦觀察著蘇的神情，她原本以為蘇會沉下臉來，沒想到蘇卻報之一笑。
“哈哈…多少年了，還是這一套，真是無聊。”
脖頸處的傷已經開始慢慢愈合，蘇抓住艾瓦的手，將其放下。
“趁機作亂的蠢貨們而已，他們很多人都是被煽動的，而真正的幕後主使，卻在一旁看著好戲。但這也恰好體現了一個事實——他們對我掌權這件事非常不滿。”
“我是這片土地上的第一任女性國王，打破了男性繼任的規則，自然會損害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對我不滿很正常。當然，之前也有過女性掌權的曆史，但是這段曆史最後都以男性繼位而告終，後世對她的印象仍然是“王後”，那些男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甚至編織謊言去汙名化她們。”
蘇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們不可能和自己站在一起，他們在背地裡恨她恨得咬牙切齒。
恨她給女性機會，讓她們出頭。
恨她收割權力，讓他們不好過。
恨她不選擇和男性結婚，斷絕可能的不利。
恨她平息獵巫運動，將矛盾重新歸位。
恨她製造那場政變，登上王座。
恨她擁有他們沒有的能力，用火焰壓製他們。
——他們恨她的一切。
“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心情愉悅的了。我就是喜歡他們那副不得不服從於我的隱忍神情，哈哈哈哈哈……”
這位大膽的女王笑著，艾瓦這一次被這樣的自信感染。
當她手握權杖和王權寶球時，她就宣布，這是她的時代。
她會努力讓從前一切不合理的東西
她努力著，她們也是。
“所以那又怎麼樣？雞毛蒜皮的一些小吵小罵根本影響不到我，他們因此著急的樣子才是最令人可笑的。”
“彆在意這些，艾瓦。相信我吧，也相信她們。如果我因為這些而影響到自己，那我早就被無數個“赫貝德養”殺死了，不是嗎？”
“所以，您在過去殺死了無數個“赫貝德養”？”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嗯，好的。”
艾瓦又恢複了笑容，她當然是相信蘇的。
“這幾天，我才明白，此前種種，皆為多疑。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瞞著你什麼了，艾瓦。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謝謝您，陛下。但我想，我不需要再問我那未知的過去了。”
“您讓我明白，無論我是不是一個造物，我都有屬於自己的感情意誌和存於這個世界的意義，有了這些，我就不會是一個為人控製的人偶。所以現在，我已經不害怕同樣未知的前方了。我害怕的，是我不能保護我在乎的人，但也正是因為他們，讓我有了勇氣。”
“但你仍然可以問任何問題。”
“因為陛下的承諾從來有效。”艾瓦默契地接上了蘇的話。
陽光早已悄悄溜走，留下漫天的粉紫霞光，它為白薔薇染上夢幻般的顏色。
兩隻貓還在嬉戲，尾巴早就分不開了。她們背靠薔薇，相視一笑。
……
三天後，卡奧爾修女院。
赫貝德養反叛風波平息後，女王遵守了承諾，將埃米莉送往修女院生活。
原本，女王並不打算親自送埃米莉，但當她得知埃米莉妹妹所在的修女院是卡奧爾修女院時，她又改變了主意。
雖然在埃米莉的潛意識裡，她仍然是那個可憐的“光明之下的罪人”，但經過了幾天的休息，她已經適應了光明之下的生活。
洛菲和瑪絲經常去找埃米莉聊天，埃米莉喜歡孩子，所以在看到洛菲和瑪絲時，她會非常開心。
多數時間裡，埃米莉都在望著某一處出神，離開了克羅斯城堡，沒有了珍妮的陪伴，她總是沒有安全感，嘴裡頻頻念叨“我好像少了什麼讓我感到心安的東西。”
艾瓦和蘇都認為，是莎道的獻祭影響了埃米莉的精神，畢竟，莎道也是埃米莉靈魂的一部分。
但當她到達卡奧爾修女院，見到她的妹妹凱瑟琳時，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般，興奮極了。
“凱瑟琳！”
“姐姐！”
埃米莉和凱瑟琳抱在一起，在此之前，凱瑟琳就已經知道姐姐為什麼要來這裡——她的丈夫，希恩伯爵，無情地將她囚禁起來，甚至殺了她的孩子，把她活生生的逼瘋了。
“畜生！他簡直就是個畜生！”——凱瑟琳得知此消息後，如此罵希恩。
“我的姐姐那麼善良，為什麼她要被如此對待？上帝為何視她不顧？！”——而當她看到凱瑟琳的血墨日記後，更是泣不成聲。
“姐姐，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親愛的凱瑟琳，我每天都在想你，即使我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麼遙遠。”
凱瑟琳將埃米莉放開，埃米莉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笑得很開心。
“不要哭，我的妹妹。時隔多年的團聚，我們應該開心才對，不是嗎？”
“嗯…嗯……是的，我當然開心。姐姐，從此以後，你也會一直開心下去的，在這裡，你不會有煩惱，我會愛你，大家會愛你，最重要的是——你可以無所顧慮地愛你自己。”
“愛我自己？”埃米莉露出迷茫的神情。
“是的，愛你自己，不要在乎希……不要在乎誰的眼光，他們教你的那些東西，都是他們維護權利的借口罷了。愛你自己，對自己好一點，要知道，我們幾乎不可能遇到比我們自己更愛自己的人。”
“你之前不是這樣的，凱瑟琳。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想嫁給一個英俊的，會愛你的人嗎？”
“人是會變的，姐姐。剛開始來到這裡，我覺得我像是被所有人拋棄了一樣，但是過了幾天我就發現，原來在這裡生活是那麼的快樂、幸福。我很自由，每天都可以靜心向聖主禱告，這裡的人們對我，或者說，對所有人都很好，是那種一視同仁的好！難以想象吧，在這樣功利性極強的社會裡，居然會有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可以生活。”
“我的變化和清醒，都得益於這座修女院的院長——奧爾薇婭女士。”
……
“她很像你……我是說，很像曾經的你。”
蘇在修女院的走廊裡慢慢走著，在她的身旁，是奧爾薇婭。
奧爾薇婭是一位混血精靈，她長得並不高，隻到蘇的肩膀處。她穿著院長專屬的修女裙，雖然在氣場上沒有蘇那麼的淩厲逼人，但她仍然是叫人不能忽視的存在。
黑色的修女頭紗遮住了盤起的灰發，奧爾薇婭眉目溫和，褐色的眼眸裡是幾十年積澱下來的溫柔。
聽到蘇的話，奧爾薇婭嘴角微微上揚——回憶起過往，她忍不住笑了。
她停下來，麵向蘇，對她比著手語。
「原來，您也這樣認為。」
「但她又與我不同，她可以呐喊。」
“不，奧爾薇婭，你們都在為自己呐喊，雖然你們的呐喊都沒有及時被眾人聽見，但我相信，你們的呐喊不會沒有意義。看，我們不是成功地辦成了修女院嗎？”
「是的，她們在這裡很快樂。謝謝你，陛下。」
“我應該謝謝你們才對。沒有你們，絕不會有今天的我。”
咚——
教堂的鐘聲已然敲響，蘇望向教堂的塔尖，心裡又浮現出那個白色的背影。
這個背影在她夢裡無數次出現，她從不願意轉過頭來看她，她卻無比清楚她是誰。
夢裡，那個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向她重複著一句話。
“我堅信，我們的聲音會被世界聽到，震碎舊的秩序，在世界裡長久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