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的寒風刺入血肉,天幕陰沉,雪打在包袱上,又將後方的腳印逐漸掩蓋。
蘇在這片雪地上獨自行進,腳若灌鉛,艱難地從剛踩成的雪坑裡拔出來。
頂著昏沉痛脹的腦袋,她跌坐在雪地上,垂下眼眸,任由風雪肆意侵占眉睫。
因為寒冷和饑餓,她幾乎要失去支撐她的體力。
而後,她抬頭,竟在茫茫雪地的前方看到一座木屋。
暖黃的光從窗隙中透出,蘇在地上挖了一小塊雪,放進口裡含著,以激刺自己的精神。
一片無望無際的白中,它美得實在不真實。
蘇癡癡地望著,將化成水的雪塊吞了下去。
該死……已經出現幻覺了嗎?
她揉揉眼睛,握緊刺著鬆鼠屍身的木棍——那是她咋晚好不容易才捕獲的獵物,她一直沒有機會吃。
蘇撐著站起,慢慢向麵前方的木屋走去。
最差的情況不過就是眼前希望皆為虛假,然後凍死在這片雪地上。蘇無力地想。
一個踉蹌的腳步,讓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極烈的求生欲望。
不!我不能死在這裡!我還有要做的事情……
我要活下去!
蘇用力搖頭,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
她想起父親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
那時,父親躺在矮床上,他患了絕症,又被醫生放了好幾遍血,已經變得瘦骨磷殉,氣息近絕。
蘇實在不甘,尚且年幼的她每天都會跑很遠,去到達塔醫院,不厭其煩地纏著醫生給她解決辦法。
“你們不能坐視一個生命的逝去,我父親快死了!”她這樣對他們說。
醫生們對這個執著的少女無奈極了,他們隻好選出一個代表,和她一起前往她的住處。
但最後,他們還是對她父親的病情表示無能為力,見他們態度隨意消極,蘇也不再去醫院請求他們。
在父親臨死前,他將自己僅剩的錢財——通過賣畫掙得的可憐錢——全都交給了自己唯一的女兒。
“我知我已近死期,蘇,我的女兒,作為父親,我對你有太多的愧疚,你本該擁有一個相對幸福的童年,和其他孩子一樣愛笑…抱歉,孩子。”
父親的眼窩已經凹陷下去,眼裡蓄了一層淚,卻無法流下。
“這不是你的錯,爸爸,是他們沒能醫好你。”
蘇聲音顫抖,視線不敢離開她的父親,唯恐他在下一刻離世。
“好孩子,我知道我不該這樣要求你,但……”
蘇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隻見亂糟糟的畫室裡,一幅未完的畫作靜靜候在那裡。畫的內容很簡單,就是一條用石頭做的小巧掛墜,但蘇從未見過它。
“請找到它……”
在父親去世之前,無論蘇怎樣詢問,父親都閉口不提為何要尋找它,蘇不明白,為何父親至死都在隱瞞掛墜的來曆。
一天後,父親去世了,因為父親不信宗教,所以蘇並沒有請當地的修道院為父親舉辦葬禮,而是偷偷在一個隱僻的地方將父親埋葬。
做完這一切後,她便啟程前往蘭斯。
蘭斯,奧瑞爵諾王朝的中心地帶,最繁榮穩定的城市。
蘇原本和父親在蘭斯生活,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就受到了非常大的打擊,他曾有半個月末踏出家門,整日瘋狂地作畫。
迫於無奈,他隻能帶著自己年僅七歲的女兒去往安納爾,在那裡的一個偏遠鄉村定居下來,一過就是八年。
安納爾是一個小城市,雖然在地理上與蘭斯相鄰,但經濟發展卻是差了千裡萬裡,有些地方甚至還是未開荒的狀態。政府無所作為,大貴族在一方領土盤剝重削,人民苦不堪言卻又反抗不得。
蘇不願待在這樣混亂的地方,她內心積了太多的不甘。況且促使她做出這個決定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明白,母親的死亡另有蹊蹺。
隨著年齡和見識的增長,蘇對母親的死便越來越在意,她曾無數次問過父親母親因何而
死,但父親都草草回答,有時還避而不談。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缺失了一段記憶,那段記憶或許是至關重要的,同她母親的死因有關。
而種種跡象都告訴她——母親的死因被掩蓋了。
……
蘇終於行至那座木屋前,她停下,伸手觸摸它。
觸手而及的並非枯枝的粗礫感,而是順滑的優良木質。
蘇用手指叩門,剛想開口,便被喉間的痛與癢激得咳了個天昏地暗。她佝僂著身子,手扶門扉,待她緩過來時,門已經被輕輕打開了。
蘇首先看到一襲藍色天鵝絨織就的華裙,接著是戴著白珍珠手套的纖手停在把手上。視線上移後,蘇撞上了木屋主人的眼睛。
那是罕見的異瞳,一半如春日的暖陽,一半如淺海的寶石,它們共同盛著一種名為驚訝的情緒。
然後就是那令人為之驚歎的容貌。蘇不知用什麼詞彙去形容她那絕倫的容顏,她隻知道,自己現在不僅狼狽極了,而且還膽大地、直勾勾地看了她很久。
看上去,她應該隻比自己大幾歲,但超乎尋常的是,在這樣尚且年少的階段,她卻將身上的稚氣完全褪去,整個人看起來溫婉端莊,矜貴優雅。
她的發絲與雪同歌,卷成優雅的形狀在腦後。唇色紅潤,皮膚白暫,背後的暖色背景將她映襯得是那麼的不真實,仿佛她就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風忽然停了。
她們對視幾秒,最後以那位女子的開口打破沉默。
“您好,請問您是……?”
她看了看蘇手上的那根木棍,那上麵還插著一隻鬆鼠的屍體。
“獵人。”蘇想也沒想,就給出了這樣一個荒謬的答複。
“您好,獵人小姐。”女子對這個假刻意隱瞞竟沒有任何的不滿和訝異。
蘇無法立刻對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產生信任,即使她微微含笑的眼睛是那樣的吸引她,叫她移不開眼。
但屋內的溫暖將風雪中苦行的旅人成功地誘惑住了,蘇在溫暖與冰冷間站著,努力抑製住闖進入的危險想法。
“外麵太冷,先進來吧,獵人小姐,如果您不介意我這樣稱呼的話。”
“忘了它吧,小姐,我開玩笑的...我該如何稱呼您?”
蘇將木棍留在外麵,自己進了屋裡,暖意襲意人,她貪婪地呼吸著,竟然有了一絲困意。
麵前背對著她的女子轉過身來,直視著蒜她,眼裡仍存笑意,但此刻卻多了一絲其他的情緒在其中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