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似乎在哪裡見過。”

見過？

蘇努力撥開記憶的雲霧，片刻之後，她確實找到了一個身影。

那或許是幼小的她。

“奧菲利婭·德·菲尼克斯……你的名字，是這個嗎？”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的名姓，蘇.梅特勒斯。”

蘇一時難以回憶起她們初次相逢的場景，但她卻清楚地記得交換名姓的那一刻。

隻不過，這一次的名姓交換，隱隱約約有著一種托付的奇妙感覺。

蘇打量著周圍，暗自驚歎這座木屋內部的布設之美。

這是一個橙黃的靜謐世界，任何一個人來到這裡，她/他的心靈都會感到寧靜。

鵝黃色的床擺在第二層，書架上擺滿了書，其中多為曆史古籍。壁爐裡燃燒的柴火發出些許聲響，暖黃的燈光灑在在地毯上睡覺的白狗。

因為外人的進入，它睜開了深藍色的眼。

白狗站了起來，走到奧菲利婭麵前，它威氣顯現，龐大的身形令人生畏，阻擋了蘇前進的腳步。蘇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狗，當即便止住了腳步，住何困意都煙消雲散。

“薩克，她不是敵人，放心。”

輕而溫柔的話語和撫摸讓薩克卸下防備,它側過頭在奧菲莉婭的手上蹭了蹭，然後又看了一眼蘇，才慢慢地在軟毯上重新歇下，但這一次，它沒有閉眼。

“您的寵物看起來……棒極了。”蘇怯怯地說。

奧菲利婭頓了一下，隨即拿起一個新的杯子，水流下落，白汽升騰。

很久之後，奧菲利婭再次為她倒茶，然後告訴她，這個時候的她忍住了笑意，因為她實在可愛。

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被遞到蘇的麵前，蘇向奧菲利婭道謝後接下了它，讓凍僵的手心得到溫暖。

“看您這幅模樣，應是行路勞苦。實不相瞞，我很好奇，到底是哪裡，讓您麵臨風雪的危險也要到達？”

蘇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紅茶裡自己的倒影。

“再往前走,就是蘭斯王城了,隆冬時節不太適合趕路。即使這裡並非布裡塞城,也要比其他

郡城要冷上許多。”

熱騰騰的紅茶飄出醇厚誘人的香氣,卻無法蓋過蘇心中的團團疑雲。

通過木屋內的陳設和大狗薩克,她明白奧菲利婭與尋常的貴族小姐不同。

喜愛閱讀,安靜,獨立且自衛意識強,點綴著溫柔笑意的笑容之下，是更多令人無法猜透的情緒與想法。

蘇還在思索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奧菲利婭卻已經再次開口。

“請彆擔心,梅特勒斯小姐,我隻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因為您現在的模樣,讓人禁不住擔心,仿佛你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這倒是一句實話,蘇現在渾身上下都狼狽極了,為了方便,她將長發剪去,隻留了短短的卷發,上麵還逗留著鵝毛般的雪花。她穿著一件很大的淺色麻布外衣,那是沿路的好心人家送給她的溫暖,和她尚且瘦弱的身形形成強烈的對比。

蒼白的乾裂的唇緊抿著,蘇抬起頭,紅色的眼眸看向奧菲利婭。

奧菲利婭輕輕地搖了搖頭,語氣帶著透露著無奈。

“行路辛苦,喝完這杯茶後,您可以在這兒沐浴休息一會兒。”

“能唱上這等上好品質的茶已經足夠表明您的尊貴。那麼,一位尊貴的小姐,為什麼願意

讓一位貧賤的平民在她漂亮的木屋裡停留呢?”

蘇沒有在舒適的氛圍裡放鬆警惕,過往的見聞告訴她,這些權勢一方的大貴族對底層人民從來都持不屑的態度,更彆提允許他們進入自己的住處了。

哪怕麵前的奧菲利婭是自己曾經的玩伴。

“您在懷疑我?”麵對蘇的尖銳質問，奧菲利婭麵容依舊毫無波瀾。

“除非您說出您這樣做的真實目的。”

奧菲利婭看著那杯紅茶被蘇放到桌上,又看了看壁上的掛鐘,隨著天色的昏沉,掛鐘表麵也變得模糊起來,仔細看才知道,現在已經是下午5點,很快就要進行晚餐禮了。

她慢條斯理地回答蘇拋給她的問題:“這個年齡的女子,不會像您一樣將頭發剪得如此短,因為她們會因此被唾棄。且不說這已足以體現您超越常人的膽量與叛逆,就拿您腰間的小刀——它沒被您藏好——來說，您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從另外一個地方千裡迢迢前往蘭斯，除了在那裡落腳發展，您其實還有彆的什麼目的吧？”

“我不是一個善忘的人，我與你在童年時期是要好的朋友，可惜您不知什麼原因離我遠去。如今，再次見到您，我卻被懷疑彆有用心，唉……”

“不過，我不在意這些。這些細節恰好告訴我您是一個謹慎的人，這是一個值得讚揚的品質。”

“對了，您還沒有足夠的金錢在蘭斯落腳吧？蘭斯的物價可不便宜，而且最近風波又起，所以您不如先在我哪裡居住？哦……我不是向您施舍些什麼，這隻是出自一位舊友的關心罷了。”

蘇被這個回答堵得啞口無言，她看著奧菲利婭冷青靜自諾的樣子，她第一次覺得，美麗的皮囊對一個女子來說是可以無關緊要的。

“......為什麼？”蘇靠近奧菲利婭，眸中的冰冷在一點一點消解。

奧菲利婭將那杯紅茶端起,重新遞到蘇麵前,帶著白手套的手碰到蘇的手，讓她感到有些癢。

“因為……我們或許會重新成為朋友，在更多方麵。”

……

霧氣升騰，蘇快速地擦拭著自己的身體，思考著前不久發生的事。

她答應了奧菲利婭，和她一起去蘭斯，以朋友的名義在菲尼克斯公爵府暫住。理性告訴她，伶仃孤苦的自己在權貴遍布的蘭斯王城很難生存下去，答應跟奧菲利婭回去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奧菲利婭無視諾言,限製她的自由，踐踏她的尊嚴,她也可以設法逃出去。

她擁有翅膀，是貴族口中高貴的“純血精靈”。但蘇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展示過自己的翅膀，她明白，這可能成為自己未來道路上的底牌之一。

簡單沐浴後，蘇將身上的汙穢基本洗去,熱水讓她的臉頰變得紅撲撲的，沒有了病態的蒼白後，她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起來。

這時，她聽到有對話聲自外麵而轉進來，但設過一會兒，談話就結束了，也沒人來催促她。

蘇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短發和衣服，輕手輕腳地打開門，露出半張臉觀察情況。

開門的那一瞬，奧菲利婭便非然常自然地向她看來，手裡還抱著一件藍色的毛絨鬥蓬，一個男人在她身後恭敬地站著,此時也在好奇打量著蘇。

“我們可以回公爵府了，小姐。”男人對她說。

” 好的，讓我們一起吧，蘇。”

奧菲利亞的目光始終沒有從蘇身上移開，她意味深長地對蘇說完之後，就把鬥蓬給她，然後轉身出門，薩克也隨之跟上。

蘇快速將鬥蓬穿上，再一次麵對風雪時，她看到的不再是無垠的雪地,一片靜謐的雪白之中，奧菲利婭白金色的背影猶似一隻蝴蝶，翩然闖入，讓一切都變得不同起來。

蘇小跑起來，奔向那輛馬車，薩克在門前朝她叫喚。

天幕己被黑紗籠罩，而行者的旅途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