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霾和陰暗籠罩了蘭斯。

奧丁四世的葬禮將於今日在聖彌亞大教堂舉行。

“小心點，小姐。”

奧菲利婭在女仆的陪同下小心地從旋梯上下來，為了這場隆重的、全國性的葬禮，她早早就起了床，由著好幾位女仆幫自己梳妝打扮。

編發、穿衣、穿鞋、化妝……這些事項繁瑣複雜，足足花了她們兩個小時的時間來準備。

尤其是束腰，奧菲利婭被仆人們套上以鯨骨為支撐的布質束腰，在不斷的收腹屏息之後，她們終於完成了這項艱難的工作。

看到奧菲利婭再次束腰，和她關係較好的一位小女仆異常高興，一個勁的誇她，以至於奧菲利婭懷疑她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自己又為何要穿戴束腰。

——“小姐！您看，您束腰之後真的很美麗，哦，您不束腰也漂亮，但是束腰讓您的腰肢看起來盈盈一握，天啊，我都要為您死心塌地了！”

聽到這些話，奧菲利婭無奈極了。她隻是提醒那位小女仆，讓她注意自己的言行，畢竟，這段時間可不是什麼值得光明正大開心的日子。

束腰之後，她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但為了發型和裙子，她隻能安靜地端坐著，任由她們在自己臉上抹那些妝品。

最後的效果是不負眾望的，著妝之後的奧菲利婭，比從前素容的她少了一分淡雅，卻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蘇在樓下百無聊賴地等著她，看到她後，她的眼睛都不自覺地睜大了。

雖然不習慣奧菲利婭正式化妝的樣子，但她還是覺得，這樣的奧菲利婭很美。

“日安，菲尼克斯公爵小姐。”

太細了。蘇暗暗地想。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奧菲利婭外出束腰，但今天為她束腰的女仆，似乎將綁帶收得更緊了。

“日安，蘇。”

奧菲利婭慢慢走到蘇麵前，對她笑了一下。

蘇感到心跳一陣加速，她覺得自己的心臟變成了一個囚籠，有什麼東西想要奮力破開束縛，飛湧而出。

“您今天真美。”她不由得誇讚她。

奧菲利婭將指尖抵至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微微勾起的嘴角訴說著她的無奈。

蘇及時閉上了嘴，也回以一個笑容。

坦白說，權威之下，她根本不被允許在今天露出真心的笑容。

“我們該出發了，奧菲利婭。”

不遠處，菲尼克斯公爵正朝這邊看著，嚴肅的外表遮不住幾日以來工作的疲憊，他呼喚著奧菲利婭，然後轉身上了那輛早就備好的白金色馬車。

“好的，父親。”

“我們晚些再見。”

說完這句話後，奧菲利婭就繼續前進，蘇一路目送著她，直到最後的裙角也上了馬車，她才將目光收回。

很好，接下來，她也該去做她的事情了。

……

公爵府專用的馬車寬敞得驚人，豪華卻不失雅調，拉上的窗簾輕輕飄動，茶香四溢，卻並不令人安心。

奧菲利婭和菲尼克斯公爵麵對麵坐著，奧菲利婭仍然是端坐著的姿態，神情平靜溫和，而菲尼克斯公爵則靠在軟椅上，翹著腿。

“既然避免不了束腰的命運，那為什麼還要反抗它？”

菲尼克斯公爵突然坐起身來，他端起桌上沏好的溫熱茶水，喝了一口。

他沒有刻意去關注奧菲利婭被束緊的腰部，奧菲利婭卻覺得那樣的視線無處不在。

或許連菲尼克斯公爵自己都不知道，但奧菲利婭卻清楚地捕捉了那視線中的輕蔑。

“總比沉默地承受一切要好，不是嗎？父親。”

“你明明知道你一個人的反抗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

“您如何斷定這不會在未來成為一種趨勢？”

“嗬…你和你的母親倒是越來越像了。”

提到母親，奧菲利婭垂下眼簾，馬車的窗簾未被拉開，本就黯淡的環境，她的表情更不可能被照亮。

就在菲尼克斯公爵以為奧菲利婭無話可說之時，她慢慢開口了。

“我可以理解為，這是您對我的一種誇讚嗎？”

“……”

菲尼克斯公爵一時無言，他眯起眼，看著自己身穿黑色葬禮服的女兒，又一次感到了陌生。

“但你的母親從來不會問如此多的問題。奧菲利婭，有的時候，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像我的女兒。你有時候一言不發，有時候卻企圖像個男人一樣談論政治，我幾乎分不清你到底是誰。”

“那您認為，原來的我，菲尼克斯公爵的女兒，奧菲利婭·德·菲尼克斯，她該是怎麼樣的？”

柔軟的、愚蠢的、無能的，

需要保護的、可以掌控的。

是這樣嗎？

你敢說嗎？

“反正不是現在這樣。”

菲尼克斯公爵又一次被問的無話可說，他拋下這一句話後就拉開窗簾，看向外麵的風景——顯然，他已經有些生氣了。

奧菲利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父親，國王陛下明明前段時間還健在，為什麼會突然離世？”

“有些事情，你沒有好奇的資格，我的奧菲利婭。這件事情連我都不清楚，你問我沒用，更彆想著去問其他人。我想，你必須要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現在是菲尼克斯家族未來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嬌小姐，不要做那些蠢事，給菲尼克斯家族帶來汙名。如果你明白，就彆再開口了。”

菲尼克斯公爵以一段話斷絕了奧菲利婭繼續提問的機會，奧菲利婭隻好閉目養神，嘴角的弧度也不再向上。

……

菲尼克斯公爵府的馬兒終於得以歇息，馬車停止向前，隨從的仆人將馬車門打開，讓尊貴的菲尼克斯公爵和他的女兒下來。

奧菲利婭扶著小女仆的手穩穩落地，她對小女仆禮貌一笑，而後看向麵前的雄偉建築——聖彌亞大教堂。

聖彌亞大教堂是全蘭斯乃至全奧瑞爵諾王朝有史以來最高的建築，它超過150米，如同一個真正的巨人在蘭斯的中心地帶佇立著。

塔尖高聳入雲，巨人的大半個身子都被白霧掩蓋

許許多多的王公貴族在教堂前等候，他們站得筆直，大都身穿黑色的葬服，儀容得體。雖是如此，但他們的臉上都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悲痛，相反，他們總是在細聲交談，諱莫如深。

菲尼克斯公爵和奧菲利婭走到屬於菲尼克斯家族的位置，途中，他們接收到了許多問好。

“日安，菲尼克斯公爵以及他可愛的女兒——菲尼克斯小姐。”

一位紅發男性貴族也向他們致意，他較菲尼克斯公爵年輕一些，藍色的瞳孔裡裝滿了奉承的笑意。高大的身軀在他的笑容下，連攻擊性都弱了一些。

“日安，亞曆克斯伯爵。”

菲尼克斯公爵隻是點頭回意，但奧菲利婭是不能這樣做的，說完之後，她又看向亞曆克斯伯爵身旁的女人，他的妻子。

“日安，伯爵夫人。”奧菲利婭向她提裙問好。

灰發被精心編織，盤在腦後，這樣的發型讓伯爵夫人看起來溫婉賢淑，她靠著亞曆克斯，灰色的眼眸一直盯著奧菲利婭看。

她似乎處在恍惚的狀態之中，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不自覺的張開，胸口的起伏更是變得不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