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微暗,身影映牆,細語輕輕。

“媽媽,你的傷終於好了!漂亮的媽媽終於又回來了!”

年幼的女兒倚在母親的懷裡,伸手觸摸母親微笑著的臉,神情興奮又好奇。

她的母親感受著女兒稚嫩手心的溫度,長久而溫柔地注視著懷中尚且年歲尚小的女兒。

“親愛的，很在意我的傷口嗎？就算我的傷疤無法褪去，那又怎麼樣呢？”

母親的話語讓小女孩呆滯半響,她放下與母親接觸的手,不自覺地說出了一句話。

“你仍舊是我的母親,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的關係最為親密。”

“答對了。沒有誰能割斷我們的聯係，誰也不行…”

涼風掀起陳舊的帷幔,掠過逐漸變得冰涼的皮膚,也掠過牆上一大一小,靜止不動的身影。

“好了,該睡覺了哦。來,躺好,外麵正下著雨,可彆受涼了…”

方才湧上心頭的奇怪感情忽地退潮,女孩乖巧點頭,隨著母親輕柔的動作躺下,為自己蓋好被子。

“嗯嗯…”

她藍色的眸子裡滿是期待,將她內心的所思所想毫無保留地全都呈現給她的母親。

“今天，媽媽會給我講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她與母親有一個約定,在她長大之前,每天晚上,母親都會送她一個故事,伴她入眠。

起初,這些故事多為美好的童話，可是後來,故事變得不再甜蜜、不再可口,甚至還變得和傍晚最後一片乾麵包一樣難以下咽。在母親的故事裡，主角從公主和王子變成了眾為之恐的角色。

女巫。

黑衣與白發、邪眼與鉤鼻、利爪與巫杖、巫術與死亡…這是俗世對女巫的普遍印象。

但是……女兒聽著母親柔和的聲音，有些迷迷胡糊地想。

但是,在母親這裡,女巫是拯救者,她的拯救者。

在母親的言語文字中,女巫以不可阻擋之姿,斬斷了桎梏她的束縛與蔑視，憑無可撼動之誌,重新立於她身前,伸出有力的雙手,邀請她…

“今天的故事很殘酷,你想聽嗎?”

“當然！我想知道娜塔莎更多的故事！”

想要知道她的更多,想要和她一樣強大、勇敢。

轟——

悶雷響起,母親卻如釋重負地露出笑容,摸了摸她的頭。

“在一個古老的王國裡,有一位名為羅絲的公主。”

“與如今公主不同的是,她並非住在寬敞豪華的宮殿裡,而是居住在一座通天的灰色高塔裡,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羅絲公主自出生以來,榮華富貴俱擁其身,王侯將騎皆授其寵。她就像一朵嬌嫩的鮮花,在“寵愛”的澆灌下肆意生長,吐出“幸福”的芬芳,令其他未綻之花羨嫉。”

母親的話語晦澀難懂，女孩迷茫地望向母親，小聲呼喚她，但母親卻如恍若無視，絲毫沒有向她懵懂的孩子解釋的意向,依舊保持著娓娓道來的狀態。

“就這樣,她在日複一日,猶如話劇般的環境下漸漸成長了,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對高塔之外的世界的興趣也愈發濃厚。她命令她的騎士長向遠在他地的國王詢問她是否可以去往高塔之外的世界,並且立即得到了答複。

‘我親愛的尊敬美麗的羅絲公主啊,外麵的世界太過危險,您金貴的身軀如何能被那凡塵俗世的東西所沾染呢?美麗花兒最好的居處就是花園,而這座金色高塔,就是為您而生的。所以,請不要責怪國王對您的拒絕,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嗬護你呀。’ ”

可是…女孩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

可是，由他者澆灌而生的花更嬌弱易折,不是嗎?

就算高塔之外果真肮臟奇險,那也該給她選擇的權利，斷不該以愛之名囚她之所想。

“公主聽從了國王與他的臣子的話,繼續在高塔裡無憂無慮地生活。

到了羅絲公主成年的那一天,舉國歡慶,國王下令舉辦了全國性的慶典,他與他的兒子以及他的王臣受無數民眾的敬拜,聲名運揚,而這場慶典真正的主角,卻沒有出現在他們之間。

“因為她隻能在塔裡待著,寸步不離。”

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留給她思考的時間,而是直接將答案與懸念街接在一起,這讓女孩陷入了因母親異常而產生的無措之中。

“但這注定是對公主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成年之禮,很快,她居於高塔的命運就要改被改變了。”

“就在那天晚上，一位黑衣精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公主麵前。”

‘你是誰？’公主嚇了一跳，問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一名個影子,我的殿下。’

穿著黑鬥蓬的精靈沒有抬頭,羅絲公主隻能聽見他那沉穩而又沙啞的聲音。

‘影子?’

‘是的,影子。您可以將其理解為您的隨行護衛——雖然在這座高塔裡,您不需要它。自你降生時，我便一直陪在您身邊，從未離開。’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呢?當影子是多麼孤單的一件事啊！’

‘我沒有開口說話的權利,有一群精靈將它從我身上剝奪走了。’

‘是準？我可以替你主持公道，我的父親，王國的國王，他會替你主持公道。’

黑衣精靈沒有回公主的問題,而是沉默地從自己的衣袋裡拿出某樣東西,用雙手呈遞給她。

羅絲公主好奇地上看前查看,發現正精靈枯老的雙手上，躺著一粒小小的種子。

‘這是您的成年禮物,它來自你的陰影,您永遠的守衛者。’

‘禮物…?’

真奇怪,公主想。她見過無數件精美奢貴的禮物,像這般古怪的“禮物”,她還是第一次收到。

‘這是一顆神奇的種子,它曆經千百年的燁煉才得以轉至您眼前。’

‘種下它吧,公主殿下。種下它,您將收獲高塔之外的事物,它會帶您前去見證。’

公主接過那顆種子,仍舊一頭霧水。她看了看它,又看看長久地注視著始終低著頭的黑衣精靈，當她正開如嗬問時，閣樓外卻傳來一陣喊叫。

‘集合！集合！有女巫入！有女巫入侵！’

女巫?!公主麵露驚愕,她不知所措地後退兩步,種子因手的顫抖而跌落在地。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那神秘的黑衣精靈暴露出自己的麵孔時,她的心中響驚起了乾萬道響雷。

除了蒼老的麵容外,她們幾乎沒有什麼不同,防仿佛她隻是站在歲月的鏡子前,通過那雙同樣的眼睛俯視往後之自我。

公主天真地以為自己正身處噩夢之中,依照國王無數次告訴她的那樣,緊緊閉上雙眼，以期擺脫恐懼可怖之物。

可那道聲音卻在她的意識海洋揮之不去,如同警鐘一般一遍遍地回響著。

“醒來,我的女兒,彆再被愚味者捂住雙眼,彆再溺於虛幻的幸福裡。”

“或□□的囚徒,以亡終結;或為自由的使者,歸於森綠。”

……

話語沉入黑暗。

女孩迷茫極了,今晚的一切都詭異得不似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