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是文樂。
頭頂炙熱的白熾燈散射著令人頭暈目眩的熱氣,文樂慢條斯理地走到講台上。
其餘三人的視線緊緊跟著他,文樂嘴角噙著笑意,對暮惜欠身行禮:“惜姐,失禮了。”
“無妨。”
暮惜嘴角一勾,嘲諷般的無謂。
文樂眼眸一深,將那道美麗的倩影定格在白板上。
“就像我們知道的,惜姐和小憐都是簡誠科技的大小姐。”文樂頓了一下,接著故意拖長了聲音,“說實在的,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們倆一直讀的都是普通的公立學校。”
暮惜擰起秀氣的眉毛:“沒什麼好說的,我們的父母都是貧苦人家出身,他們覺得隻要我們好好讀書,學校並不是問題。”
文樂啪的一聲鼓掌,沒有人附和他,孤單的掌聲聽起來分外寂寥,他不帶一點情感地讀著報紙的內容:“簡誠科技一向是醫藥行業的領軍羊,暮董再次獲得表彰,而他對孩子們的保護令人稱讚。”
暮惜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鋒利,她用不加掩飾的憤怒給這把匕首淬毒;暮憐喘著粗氣,痛苦地閉上眼睛。
暮惜如水般平靜的瓦解讓文樂心底劃過一絲快感,恨意讓他蒙蔽眼睛,他並沒有意識到,帶給暮惜傷害的快樂並沒有比讓暮憐痛苦的歉疚多。
文樂不再多言,貼出一張照片——一張陳舊的報紙。
文樂拿著黑筆,點了點被描黑的照片:“叔叔看見,不會難過麼。”
暮惜閉了下眼,拿著筆的右手不停地顫抖,這幾乎是能在她身上看見的最為猛烈的情緒:“不會的。”
“他從來沒有在意過我們。”
承認不被愛是很難的,承認自己不被父母愛更是難上加難。
它需要痛徹心扉的記憶和違背生物本能的清醒。
暮憐離開座位,她從椅子背後抱住暮惜,柔軟的麵頰貼著她的脖頸處,兩人的長發交纏著。
“姐姐,彆難過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不同於天生彆扭的祺星和從漠不相識的父親那裡繼承了情感不外露的基因的暮惜,從來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暮憐對自己的感情的表露比太陽還熾熱。
文樂最看中暮憐這一點。
暮惜握住她伸出來的一隻手:“我知道的。”
兩人依偎片刻,暮憐才回到座位上。
“你們的媽媽呢?”祺星眉頭亂成一團。
“我十五歲那年,她過世了,因為過勞。”暮惜眼眸一暗。
簡誠集團董事長夫人,因為過勞離世,這怎麼聽都很荒唐。
“七歲的時候,董事長就和母親協商離婚了。我本來以為她會帶我和小憐一起走的,”暮惜手上加大了力道握著,“可她隻帶走了我。”
“那時候,她和我說,隻要我好好學習,她就把小憐也接回來。”
這是個拙劣的謊言,連七歲的孩子都不相信,但是七歲的暮惜隻能相信。
否則,她就得承認,除了漂亮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她還要失去妹妹。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暮憐小心翼翼地問。
過去的時間裡,她根本不敢問。
“她?”暮惜抬起頭,望著天花板,“我隻記得她是一個要求很高的人。”
“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讓她開心,可是沒用。她臨死前還盯著我的試卷,一臉不滿意。”
就好像她至死都在踐行曾經荒唐的承諾:看,不是我不帶妹妹回來,而是因為你不夠好,所以我不帶妹妹回來。
“所以這些奢侈品,是你的代償?”
文樂挑起眉,拿起下一張照片,對他們晃了晃再貼到牆上。
那大概是手機照片集中的一張,文樂從她手機上的相冊找到的,時間約實在七年前拍攝的。彼時的暮大小姐的房間裡,桌子上堆滿了黑膠唱片和未點燃的香薰,大牌的圍巾包包像撒銅板一樣堆在地上。
“母親死後,那個人被迫再次收養我,”暮惜怔怔地看著那些東西,“他沒要求過我什麼,隻是不許我見妹妹,也不許見他。我答應了後就讓秘書給我一張卡,說每個月都定時打一筆錢進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和母親的生活太拮據太壓抑,反正我那時候眼睛都紅了,隻盯著那張卡看。”
“我買了多少東西,花了多少錢,我都沒有概念了,我隻知道好像我怎麼都花不完。可這時候我也越來越害怕……”
“我在變成我自己的敵人。”
文樂深深地看著暮惜:你在害怕嗎?你也會害怕嗎?
他的眼神傳遞出這樣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