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樂山 月知行回到自己的院子後……(2 / 2)

不動山 斟月宴春山 8691 字 11個月前

月知行忽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他說:“我教你吧。”

九思想,反正是隨便教著玩玩,也就點了頭。

九思之前看過他診治病人,知道一些他問診的習慣,就問他的那張青竹絲帕在哪兒。

“不用,就這樣。”他伸手出來。

“我開始了。”九思抬起手,發出了學醫的第一問,“三指,對吧?”

月知行點頭嗯了聲,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九思將三指輕輕地搭在他的右手腕間,第一下沒找準位置。

“往右。”

九思聞言照做。

微涼的指尖撫過肌膚,月知行在想,自己定的藥膳方子,她也吃了有一段時間,怎的還是如此。

九思感受到了微弱的脈搏跳動。

“重些。”

她稍微往下壓了壓,果然,搏動更強烈了些,

一下,一下,又一下。

九思往自己的手腕上試了試,對比後說道:“月知行,你的脈搏好快,和我的不太一樣。”

月知行解釋:“人各有不同,再者緊張,心慌等情況下的脈搏,較平常的會增快一些。”

“那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九思問得認真,她想知道這其中的區彆。

月知行被她這麼直白一問,不自然地咳了兩聲,耳尖微微泛了可疑的淺緋。

九思忽地湊了上去。

衣物交織,呼吸漸近。

月知行靠在靠背上退無可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喉結微動,低聲問:“你做什麼?”

九思疑惑於他此時的反應,答道:“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望聞問切的望是觀氣色,聞是聽聲息和嗅氣味。”

她隻聞到了若有似無的枸櫞之味,應該是月知行的香囊。

九思很快就退開了,她認真道:“脈搏過快,麵色微紅,呼吸急促。”

“以我之見,月知行,你病得不輕。”

症狀是真,卻不是病。

月知行被她說得心亂,好不容易平複下來,一想到自己總是輕易被她牽動,遂決定做點什麼。

於是,月知行抬手,輕撫了她的頭,讚道:“我們家九思於學醫一事,確實很有天賦。”

九思初聞這話隻覺莫名,下一瞬想起了什麼,驚愕道:“你當時也在?”

“是,從頭到尾,我都在。”

所以那日,月知行全程旁觀了撞車訛詐不成,改要路費的事;九思當時說會醫術,師父摸著她的頭誇有天賦的話,月知行全聽到了。

那他剛才做的……

九思尷尬到臉熱,竟在真大夫的麵前班門弄斧,得虧他當時沒揭穿自己。

“生氣了?”月知行瞧她表情幾變。

“沒有!”她立馬否認。

月知行追問“真的?”

九思確實沒生氣,隻是有點尷尬和難為情罷了。

她瞥見書桌上已經寫了一半的紙,轉移話題道:“你身體不舒服,還要寫東西?”

“這是我父親給我定的罰抄,一共一百頁。”月知行起身過來,拿起抄好的幾頁給她看。

九思想了想,說:“要不我幫你抄一些吧,你去休息。”

月知行搖頭,看著她笑,“你幫我抄書,我怎麼能自己去休息。”

他讓九思坐到書桌前,自己去了南星剛才抄書的小桌。

……

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月知行抄好十頁,起身來看九思抄了多少。

“這是第十頁。”九思見他站在自己身後,就解釋了一句,遂又寫下: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霎時間,紙上的字竟如幻象般變得模糊,甚至是憑空消散,隻在月知行的眼中餘下了四個字。

仁者樂山。

醫者懷有仁心,常被稱為仁者。

樂者則為喜愛,喜好,欣賞等意。

山,是眼前山。

他像是發現了一件極有趣的事,眉眼間皆是止不住的笑意。

少年由心一笑,整個人便是難掩的神采飛揚。

九思停了筆,看他,莫名道:“你笑什麼?”

“我很喜歡這句話。”他說:“仁者樂山。”

“你先抄著,我出去一會兒。”

月知行出了書房,喚來一小廝,附耳說了幾句,然後自己去了廚房。

……

“公子,您看這塊冰怎麼樣?”剛才的那個小廝抱了塊冰進廚房來。

“行,我來吧。”月知行挽了衣袖。

六月天熱,有商販賣冰於市。

他剛才是要小廝出門去買些冰來,給九思做個酥山。

酥山,觸皓齒而便消,是津是潤。先碎冰成沙,裝入盤子;再將‘酥’加熱變軟,近乎融化,拌入蜜糖,淋瀝在碎冰之上,做出山巒的形狀;而後放入冰窖中,冷凝定型;最後插入花朵,彩樹等裝飾點綴。

一刻鐘後,月知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家裡沒有冰窖,他也就省了這一步;遂拿起桌上的一朵紅花,洗淨後插在盤中山的山頂。

這花是他來廚房的路上特意摘的,院裡開得最好看的一朵,

“走吧。”月知行親自端著托盤,往他的院子去。

……

書房裡,九思聽到動靜,抬頭見他端著東西過來,便把書桌上的東西挪了挪,空出地方來。

月知行先將托盤放到桌上,又把盤子擺到了她麵前,期待道:“你試試味道如何?”

他這還是第一次做。

九思之前吃過幾次酥山,不過都是在外麵的店裡,問:“你剛出去買的?”

“我做的。”他說。

九思吃過一口後,肯定地點了頭,“做得很好啊,不輸我之前在店裡吃的。”

月知行高興地笑了,心裡卻暗自鬆了口氣,他在端過來的路上還緊張了好一會兒,怕九思不喜歡,可嘴裡卻說:“那是,我想做,便能做成。”

九思低頭吃著,聽到這話,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你好厲害。”

月知行聽到她誇,又是一笑。

“左右無事,我彈琴給你聽,怎麼樣?”

九思此時的心思都在吃的上,唔了聲算是答應。

月知行取來焦尾,在琴桌上擺好後,問:“你想聽什麼?”

九思這才抬了頭,想了想說:“你彈就好。”

一曲畢,月知行看向九思,期待道:“你聽出這是什麼曲子了嗎?”

九思想後搖頭,“我從未聽過,這是什麼曲子?”

直白,隱晦,她無一察覺。

他的期待,一瞬落了空。

此時,溫酒敲了門,提醒道:“姑娘,我們該回府了。”

月知行瞧了眼外麵的天色,已至晌午,便說:“你快回去吧,懷略大哥他們應該在等你吃飯。”

“還有,謝謝你替我抄的書。”

九思臨到門口,突然覺得有哪兒不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月知行問她怎麼了。

她問:“我原本是來做什麼的?”

月知行瞧她一副呆呆的模樣,失笑道:“我病好了,回去吧。”

九思這才想起自己來這兒的初衷,暗自懊惱了一瞬,問:“你真沒事兒了?可剛才我看的那些症狀……”

“真的。”

症狀也是真的。

——

臨近傍晚,沈與之和許有為也帶著東西上門來了。

月知行也沒有放過他們,兩個人幫忙共抄了二十頁,南星又抄了三頁。

……

晚飯時分,月知行出了房門,是要去飯廳。

他將一遝抄書遞給南星,揉著自己快抄斷了的右手手腕。

南星無聊,便數了這一遝紙,奇怪道:“公子,這兒隻有九十九頁。”

月知行哦了聲,若無其事道:“可能是少抄了一頁吧,沒事兒,父親彆說數了,可能看都不會看的。”

事實不然。

吃完飯後,月父就在飯桌上把抄的這些紙一張一張地看了,還和月知行聊了起來。

“這一看就是悠然丫頭寫的,定是你拿事相脅,她這十頁寫得是不情不願的;還有十張筆走龍蛇,和許家丫頭有些相似,是有為的。”

“與之心正筆正,這十張字如其人;這九頁寫得平和細致,應該是九思丫頭的;還有這十頁,一看就是南星寫的;所以,你的罰抄,自己隻寫了五十頁。”他說完,還真數了數。

“九十九頁,怎麼少了一頁?”

白日裡來過好幾次人的書房,此時寂靜無聲。

書桌麵上,乾淨整齊;往下,第一個抽屜上了鎖。

裡麵隻放著一張紙,平和細致的字寫了整整一頁,其中便有‘仁者樂山’四個字……

“父親,其實我昨天沒有生病,我騙了你。”月知行還是說了。

月父聞言並無太大反應,將手中的紙歸放整齊後,才說:“我昨天是察覺了一點,當時沒太在意,不過我今天早上就知道了。”

月知行愕然之餘,還有些不信。

月父接著道出真相:“從小到大,你小子隻要一緊張或者心慌,耳朵就會變紅。比如,說謊的時候。”

月知行如遭雷擊,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朵。

他一直有個困惑,為什麼小的時候,父親母親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內心想法。原來,竟然,原因就出在自己的耳朵上。

月父觀他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不可置信,再到恍然大悟;好心情地笑過之後,忍不住給了他最後一擊。

“剛才我說九十九頁的時候,也是這樣。”月父也懶得問他是少抄了一頁,還是彆的什麼。

“……”月知行臉色一僵,嚴嚴實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瞬間,他倏忽想起了兩件事。

荷花誕辰那天,在河邊遇到時,他自己都感受到了耳熱,九思是不是也發現了。

還有,關於耳朵會紅這件事,不會隻有自己本人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