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看清的是眼前一片迷霧,眩暈感壓迫神經,不過幾秒她便暈死過去。
與此同時的門外,謝霏絮同盜花客門前相交不過幾招便轉移的陣地,兩人同不帶兵器,林葉下肉|搏。
池華轎的花倒是沒落儘,兩人不斷顛倒錯位,從樹下打到樹上,又爬到了牆頭。
舊花瓣簌簌,騰開嫩芽生機,夜風透骨,卻不去察覺了。
謝霏絮沒出全力,盜花客也同樣在試探,兩人打了半天,就如蜻蜓點水,力不是力,招不是招。
謝霏絮的理由是就怕真是周慕的朋友,不敢大打出手。
而盜花客呢,他在心裡想著這位海棠君倒是和傳聞中單調的性格並不相像,讓他多了幾分意外之見。
說是要帶他見周慕,其實隻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動手。
是怕殃及無辜,還是怕原形畢露。
最後一掌,盜花客露了破綻,這回力道不同,突然是有東西的。
盜花客被迫下了圍牆。
謝霏絮則在頂端對他說:“你不是他”。
“怎麼說?”盜花客問。
因為周倚曾經就警告過他一句……走什麼神,找死嗎?
謝霏絮回答:“他不會在關鍵的時候走神”。
盜花客默片刻才道:“僅此,而已?”。
“足夠”謝霏絮說完便從圍牆上下來。
“你到底有何目的?”謝霏絮又問。
盜花客笑了:“好吧,我的確不是他”。
他說著,將紗笠摘了下來,雖還有麵具遮擋,但那半張臉不難看出青澀與生疏。
“裝他也挺累的,一個死都要麵子的騙子”。
謝霏絮皺眉:“騙子?”。
盜花客抱起胳膊,唔了聲:“很快你也會明白了”
他說罷,抬起了右手,言語與方才已然大相徑庭,和顏悅色道:“重新認識吧,我叫溱壹,是周慕的徒弟”。
謝霏絮低眸看了眼他不解何意的舉止,未太在意,隻是錯開了身形,徑直往主屋走去。
溱壹不拘小節,負手跟上。
“方才那是握手,是禮貌交友的意思,這是周慕教我的,他沒跟你說過麼?”。
謝霏絮簡潔明了:“我不想跟你交友”。
溱壹被噎了下:“海棠君,你說話未免太過直接…”。
字音未落,謝霏絮突然停住了腳步。
溱壹住嘴,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臥房的門縫不知何時早就開了,沾了泥點的腳印一路往後院出口延伸。
謝霏絮推開門,床榻早就空了,周遭泛著一股很淡的氣味,他停留許久。
溱壹插縫往裡看了眼,支起手道:“現在追上去應該……”。
謝霏絮回頭看著他,眼神中的情緒複雜,最明顯的是哀怨。
溱壹動作一僵,半晌說:“…應該追不上了。倘若他是清醒的話”。
“讓開”謝霏絮話是這麼說,卻是動手將他推開了。
溱壹被迫讓開條路,他打量一番:“你還真去追?他騙你,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既然他都不想讓你跟過去,你又何必強求”。
說罷,謝霏絮腳步一頓,回頭對他道:“他每次誆騙你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溱壹蹙眉,不再出言阻止。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說話噎死人的本事能和他師傅相當的。
謝霏絮遠去身形在夜中如晃動白雪,單薄似風吹去,執著著他也不知在抓住什麼,大概是那片未落完的桃葉,又或是早已不複的海棠。
溱壹看著他離開,心裡想著什麼。
“雖說他是常騙我”溱壹不知何時手裡多了本冊子,他翻開幾頁,像是本什家秘書,“但我也沒少賣他”。
黑天中一輪明月,皎潔引路。
京城子夜忽而下起小雨,街上行人本就不多,韓不溧容易尋到雨中挪動的赤色身影。
馬車籲聲停下,韓不溧提傘趕忙跑上前去拉住薛雪安。
“薛大人,跟我回去”。
薛雪安早聽見了動靜,雨中寒風蕭瑟,韓不溧掌心溫度剛觸到他時就提早甩開,卻不料撕扯到傷口,惹得鮮血又漸。
“滾開”。
韓不溧聞他聲音不對就沒強求,隻跟在一旁打傘,看清他手臂慘狀在止不住抖。
他不得已,話裡都似有了請求:“你的傷拖不了,跟我回去吧,就算是……”。
薛雪安打斷他的話:“我怎麼回去?我回哪裡去!那可是你的好表兄,刑部三品侍郎啊,在朝上公然挑釁,起奏北鎮撫司調查不利,他構陷錦衣衛濫用職權有失皇命,他話裡話外無不在推卸責任,說我區區五品小官礙地案子遲遲沒有進展?你那時怎麼不出聲,他要撤去我的官職時你怎麼不讓他回去!”。
他眼眶猩紅,沒人分得清是雨是淚劃過臉頰,手臂還在流血,夾著苦澀雨水洗浸傷口,寒或疼,又何止身體。
“總得你們權貴三言兩語的事,我又奈何地了什麼?我回去做什麼,讓他們看笑話嗎?這麼多年我都看多了,你又裝什麼好人”。
薛雪安說完便又要邁步離開,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裡,京城又不是他家,又不是江南,他有時忽而想起周慕的話。
京城也隻不過是個裝飾繁華了些的牢籠,看著覺得迷人隻有在局外的時候,身在其中便發覺宛如煉獄,深陷難脫。
雨勢愈發猛烈,細長的雨絲逐漸演變為冰似的錐子敲打在身上。
雷響的第三聲,薛雪安倒在了雨中。
韓不溧扔掉手中傘,他趕上前時,鮮血已經順著雨水痕跡染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