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剛剛下班路上正好看到這個攤子，以前沒吃過，就來試試了。媽媽不給把這些東西帶回家，所以你要保密哦，威爾，不許告狀——啊，對了，老板，還麻煩再來一份章魚小丸子。”

結果聽到這聲疑問後，棕發男人笑了笑，十分自然地給對方做出了解釋，順便還給我增加了一倍的工作量。那時候，路燈燈光將他的話音融化成白色的霧，也把兩人的身影氤氳得模糊不清，我不禁微微抬起頭，一邊將新鮮出爐的丸子裝進盒子裡，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客人們的表神態，想知道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卻在他們對視的目光之中，發現了一縷彼此相互牽係的遊絲。

隻是麵對那抹輕鬆歡快的回應，麵無表情的男人眯起眼睛，沉默了下來，然後故意避開對方投去的善意，將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若無其事地觀察起我的動作。

很好，這種被審視的感覺成功讓我回想起自己以前掙窩囊費時，被領導盯著工作的樣子。

於是某種寒意瞬間從我的背後蔓延至我的指尖。然而話說回來，儘管這個家夥注視著我，但也僅僅是看著，對其它的東西漠不關心。或許對於他來說，這相當於是等待期間的一種消遣，想來如果不是旁邊的那個人非要買章魚小丸子，他甚至可以立馬拂袖走人，連一片目光都不會分散給這個路邊攤。

也對，電視劇裡的社會精英都是喝手磨咖啡過日子的，怎麼會沉溺於這種不健康的小吃身上呢。

我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地揶揄了一下，隨即撚起海苔碎，任憑深色的碎片經過自由落體，如同一陣雨，紛紛揚揚地掉到丸子表麵的醬汁上，錯落出複雜的層次。刹那間，食物熟透後的香氣彌漫在我們的呼吸之中，我沒有太大反應，銀發的男人也保持著一貫的冷淡作風，隻有那個綠眼睛的男人很是開心地搓了搓手指，露出了一副雀雀欲試的表情。

“您的一份章魚小丸子好了。”

細長的竹簽被塞進紙盒中，而幾乎同一時刻，我習慣性地念出作為攤主的台詞，采用了和以前麵對其他顧客時一模一樣的句調。這意味著這場交易走向了結束，然而沒想到，那位個子稍微矮一點的褐發男人接過食物後，仍然停留在原地，像是一名正在等待第二輪遊戲的幼兒園小朋友，兩隻眼睛裡分明閃爍著新奇的光亮。

我知道，他其實是在等待著剛剛下達的第二份訂單。

說實話，我真的很想立馬回家睡覺，所以本打算裝作沒有聽到一般，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然後帶著他給出的超額錢款，迅速跑路，免得他突然後悔，要求我把那百元大鈔還回去。於是我揚起職業假笑，扭頭望向那個不耐煩的男人，希望對這場交易毫不知情的他趕緊把客人給帶走，卻不料他竟然皺起眉，直直地迎上我的視線，還順便以磅礴的氣勢，將我的勇氣踹回了我的肚子裡。

”剛剛說過了，還有一份。”

頃刻間，如同命令的話語將夜色撕裂，化作一柄利刃，架到了我的脖子上。他像是早就知道男人早就支付過了超過兩份價格的錢似的，雖然沒有說很多話，但沒有人膽敢忽視他的存在。兩人之間的默契不容置疑，我不禁咽了一口空氣，乾笑了兩下，隨後便在綠眼睛男人“威爾，不可以這樣嚇唬老板”之類的囑咐聲中，拿起手頭的工具，勤勤懇懇地做起了第二份章魚小丸子，並果斷放棄了訛那個倒黴蛋第二張百元大鈔的愚蠢計劃。

不過幸好之後他們兩人都沒有要為難我的意思，隻等我將第二份熱氣騰騰的小吃端給他們之後，褐發男人道了聲謝，隨後兩人便一人拿著一份小丸子，滿意地轉身離開了攤位。當然，我有看到，當銀發男人接過屬於他的那份小吃時，眉間的折痕明顯變多了，眼尾也因為心中的不情願，加了幾條細紋。他看上去根本不喜歡這份吃食，卻又沒有反抗拒絕另一個人的好意，依然沉默無聲地接受著對方給出的一切，像是擔心自己會不小心打碎了那人的好心情，

真是兩個體麵又奇怪的家夥。

可是話雖如此，我也管不了那麼多。等他們兩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轉角之後，我就收拾收拾東西，拖著所有家當趕緊往家的方向趕去。

結果剛剛轉過路口，我便看到離開沒多久的那兩個人此刻正蹲在路邊花壇磚石矮圍牆上。大衣的下擺快要垂到泥巴地裡，褐色頭發的男人夾著他的公文包，一邊興高采烈地聊著什麼，一邊略顯笨拙地戳著章魚小丸子，往嘴裡送。而他的身邊，那個銀發的男人把自己手裡的小丸子遞給對方，儘管什麼都沒說，眼睛裡卻滿滿地倒映著他所看見的笑顏，無比專注。

緊接著，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瞳突然微微一轉，便衝著飛馳而過的我，閃過一抹隻有我能察覺的警告。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啊，真是兩個體麵又奇怪的家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