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跳海? 他漫不經心的問 。
差不多,我說
去吧,爭取一次成功。他有些淡然
你居然不勸勸我?勸了又有什麼用?反正人都是要死的,難道我能讓你像我一樣走遍全國,再找一處自己喜歡的地方死嗎?他反問道。
我笑了,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我頓了頓,
不過,你有錢嗎
沒有啊沒有你怎麼旅行流浪啊,隻要有我的木吉他,一路上有音樂。任何流浪都不算流浪。
我點了點頭,說道,方便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他說,他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被父母丟在孤兒院,承蒙老天保佑平平安安長到十八,然後被孤兒院掃地出門。他不願意接受孤兒院的福利救助,也不願意死前的走馬燈裡隻有病房裡的天花板。
所以他跑出來了,隻有他的木吉他陪著他,他們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在每一處心之所欲,步之所及放聲歌唱……
沉默在空氣中久久蔓延一股強烈的欲望促使我開口。
於是,我問出了我這輩子最幸運也是最唐突的話。我說,那你介意旅行中再加入一個人嗎好啊,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說。
而後他伸出了手,我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微涼,帶著絲絲海風的潮濕,我的掌心熾熱,帶著蒸發的汗漬。就這樣兩隻瘋狂又熱烈的手緊緊相握在一起。
而後我們一起以步丈量天涯海角。怎麼說呢,這個旅程的荒誕糊塗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我們真的很窮,徹徹底底一乾二淨的窮。渴了隻能喝水龍頭裡的水,再不濟就去喝水溝裡的水,然後我們倆再一起因為肚子疼而抱在一起打滾。餓了就隨便敲開一戶人家給人賣唱首歌,要點東西吃,但大多數時候總是會因為身上的異味和邋裡邋遢的裝束被人掃地出門。然後狼狽的去撿彆人的殘羹剩飯。夏夜,隨便找個橋洞,街口湊合一宿,聞著各自的汗臭味入睡。冬夜,寒氣刺骨,我們隻好忍著惡臭在狹小的公共廁所過夜,緊緊的抱一一起,瑟縮著相互取暖。
但是不知道是年輕精力旺盛還是因為這段記憶已經被我選擇性摘取的緣故,這段記憶於我來說沒有一絲狼狽,反而充滿了迷離充實。每到一處地方,他都會抱起他寶貝的木吉他。彈出琴聲朗朗,唱出聲聲為我而作的歌。在歌聲中,我好像成了一位虔誠的朝拜者,沐浴焚香,最終曆經九九八十一難取到一本名為申知一的大道真經。他卻總說,我是他的繆斯女神,我當時卻不知所雲。
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希望,我流出的滴滴濁淚,都會成為地下的甘露,滋潤慰藉他漂泊已久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