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檀沿路往回走。也許是昨天才下過雨的緣故吧,今夜的月亮明澈又皎潔。她仔細的閃避著腳底的水坑,一邊回憶著他們今天找過的地方有沒有漏掉的。
忽然,趙檀的腦子中又冒出黃萍兒的話:
“我就打了他一頓,也沒想到這娃子一夜都沒回來…”
“今晨我去喊他吃飯,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我一摸,被子裡都是冷的…”
“昨天晚上我去看他的時候,明明看見床上有人啊…”
床上有人,但被子是涼的?
趙檀正欲細想,卻聽見炸趙岱的聲音從一側傳來:“…小崽子,多危險不知道啊,被河水衝走了怎麼辦?”
她腳步一頓,看見趙岱扛著根竹竿,竹竿上綴著一條長長的線,他一手提著一隻桶,一手拎著一個孩子,那孩子虎頭虎腦,滿身泥巴,狼狽的跟剛從泥土堆裡爬出來一樣。
趙檀腦子裡自動浮現出一個名字:楊小虎。
趙岱看見她有些吃驚的說:“囡囡,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麵啊?東風呢?”
趙岱在村子最邊上的漈河邊釣魚,一般村民都不會去那個地方,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楊小虎失蹤的消息,在趙岱看來,就是楊小虎這熊孩子又逃出來玩了,他從河裡把他提溜了出來。
“爺爺,”趙檀對上楊小虎直勾勾盯著她的視線,有些反感的擰了擰眉,“楊小虎的媽媽發現兒子失蹤了,楊東風陪她去找了,現在全村的人都上山了。”
“嗬,”趙岱雙眼一瞪,抄起魚竿就要抽楊小虎,“你這小混蛋,惹出這麼大的禍,自己去玩水,啊?還讓你媽四處找你。”
楊小虎一邊抱頭亂竄,一邊高喊求饒,可臉上卻絲毫沒有悔過之意,鞭子一下也沒落到他身上,一看就是被打多了的闖禍精。
過了一會兒,趙家。
楊小虎縮頭縮腦,跟怕踩著螞蟻一樣朝他媽走過去。由於怕“鐵棍娘子”黃萍兒會抽的他下不來床,所以他停在黃萍兒幾步遠的地方,小聲的叫了一句,“媽。”
黃萍兒的眼淚一下子沒繃住,雙手抱緊兒子又哭了起來。
楊小虎本來要躲的,但聽到他媽的哭聲又瞪大眼睛,臉色灰敗的站在原地:“對不起媽媽,我再也不敢了。”
黃萍兒點點頭,又哭了好久。
過後,黃萍兒拉著兒子向村民,鄰居們一個個道謝。
至於楊東風,今天他是真的累的不輕,這個村子他至少跑了三遍。此刻,雙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癱坐在椅子上,思考自己小時候也這麼虎嗎?
黃萍兒又對楊東風道謝。他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黃萍兒臉上歉意更深,又打了一下兒子的屁股,隻是輕的可以歸於無。
然後,黃萍兒又看向站在旁邊的少女,遲疑著:“那個,姑娘…”
楊東風在椅子上憋笑,指著發呆的趙檀:“這是趙檀,爺爺的親孫女。”
黃萍兒恍然大悟,肅了肅臉色,叫她“小表姑。”說罷,她又拍了下兒子的腦袋,“叫人。”
楊小虎揉了揉腦袋,媽媽叫表姑,那麼他就要叫…
“小表姑奶奶。”
趙檀恍恍惚惚回神。看見母子二人真誠的眼神,她遲鈍的:“…哎,乖?”
楊東風笑出了眼淚,趙檀憋悶的站在一邊。想她一花季少女,今年才20歲,就已經有了一個30多歲的表侄女,八歲大的表侄孫。
趙岱絲毫不覺得有錯,笑盈盈的發出邀請:“小萍啊,留下來吃飯不?”
“不了,二爺爺。”她搖了搖頭,“我先帶虎子回去洗個澡。”
趙岱看了一眼滿身是泥卻還想往趙檀身邊湊的虎子,還有嫌棄的不得了,被迫目露慈愛,躲在楊東風身後的趙檀。趙岱認同的點頭:“去吧去吧。”
於是楊小虎失蹤案便就此次告一段落,村子裡又恢複平靜恬淡的生活,但這隻是對除趙檀外的其他人來說。
趙檀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楊小虎磕巴:“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
趙檀忍:“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楊小虎遲疑:“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西天。”
趙檀咬牙:“床前明月光,李白…”
楊小虎接下:“李白睡得香!”
楊小虎大徹大悟:“表姑奶,我會了!”
趙檀:…我廢了。
沒上過學的黃萍兒站在門外欣慰使她心情無比舒暢,順手帶上了門,為表姑和兒子營造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
趙檀不明白,她一個病人,回村探尋人生的意義,而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兩天前,黃萍兒求上門說要請小表姑教一下她兒子。趙檀問村子裡沒有學堂嗎?黃萍兒說有,但虎子太笨,跟不上,又頑皮,根本不聽老師家長話。
他會聽我的嗎?趙檀指了指躁動不安,極力睜開黃萍兒的手的楊小虎,語氣不可置信。
黃萍兒眼神期盼:“會的,他喜歡你,你是他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