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音樂風暴》後台。
作為錄製搭檔,喻向霄果然要和周景分享同一間待機室。喻向霄先發製人地給周景甩了個白眼,隨即坐在房間的另一邊,兩人沉默地分據天下。
可暗流湧動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
“Hey bro!”
喻向霄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美式熊抱緊緊包圍,Kevin 聒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好久不見!”
喻向霄皺著眉頭掙開他香水熏人的懷抱:“你怎麼在這兒?”
“我是今天的MC呀,聽說今天嘉賓中間有你,立馬就趕來了!”
同時Kevin 也沒冷落角落裡的周景:“嗨小景!”
周景在陌生人前不忘包袱,咧著小酒窩應了好。
彼時兩個人都已經上妝完畢,化妝師得閒都退去外麵扯老空了。Kevin 看待機室裡就空落落兩個人,不禁打趣:“喲,今天你那個小跟屁蟲弟弟沒跟來?”
喻向霄抬眼給了他一記飛刃:“說話客氣點。”
Kevin知道他外冷內熱,傻嗬嗬地沒往心裡去,繼續和他扯些有的沒的。喻向霄嘴上應一兩句,可手中卻反複播放著等會兒舞台的舞蹈動作。
縱使喻向霄在成員們麵前裝得再泰然自若,但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是他一個人的亮相,而他一個人就代表整個GYF。
他最害怕的就是連累整個組合。
Kevin 完全沒發覺喻向霄的焦慮,他自己一個人越說越嗨,更是上前按住了喻向霄的手機:“差點忘了正事!”
喻向霄煩躁道:“你乾嘛?”
Kevin上前親昵地勾住他的脖子:“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
喻向霄邊果斷拒絕,邊挪開Kevin的魔爪,繼續看視頻:“不去。最近減肥呢。”
“誒喲bro,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有什麼好減的?”
Kevin悄悄湊到喻向霄耳邊,語氣是隱秘的期待:“況且這可不是普通的飯!好歹圈內混了兩年了,今天什麼日子你不知道?業界大佬們一年一度的座談會!”
“有名的導演、演員、老總們都來!表麵上是捐點慈善款,實則,是交換人脈和資源的大好時機啊!”
不遠處周景正描著眉的手頓時止住,悄悄立起了耳朵。
Kevin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暗紫色的信封,緩緩推到喻向霄跟前:“我這哥們兒當的夠不夠意思?給你弄來了一張邀請函!”
喻向霄的注意力終於從那段早已滾瓜爛熟的舞蹈中移開,他支支吾吾,又將邀請函推了回去:“算了吧。我社恐,在這種場合渾身不自在。”
“有什麼不自在的?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
喻向霄擺擺手:“我一個小透明,不去湊熱鬨了。謝了。”
Kevin有些急了,他直接將邀請函塞到喻向霄的包裡,然後起身離開,不忘回頭凶神惡煞:“去了就不透明了!我不管,連我同公司的師兄我都沒給啊,就給你弄來了,你要是這麼不領情,那咱們兄弟也彆做了,聽到沒!”
“唉你……”
回答喻向霄的是乾脆的關門聲。
喻向霄拿著手上的邀請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一抬頭,才想起房間裡還有周景這號人物,白白讓她看了出拉拉扯扯的笑話,喻向霄心中煩躁,把邀請函隨手又塞回包裡,繼續坐下當無事發生。
錄製現場。
喻向霄有些局促。舞台空蕩蕩的,感覺所有聚光燈都向他一個人打來,強光的背後有無數疲憊的、精明的、審判的目光,喻向霄看不見,但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周景顯得格外熟絡,她甜甜地給強光後的一雙雙眼睛打完招呼,然後留給喻向霄半眼蔑視的餘光。
——周景不能算是他的搭檔,更像是敵人。
PD嘹亮的聲音從強光後傳來:“離直播開始還有半小時,我們先來彩排一遍!各單位注意,一、二、三,音樂——”
其實舞蹈動作喻向霄已經記得很牢很牢了。音樂聲起,身體早已產生了條件反射,率先帶著略微卡頓的大腦行動起來。
喻向霄偷偷呼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有什麼大不了的?就跟平時演出時一樣。
可喻向霄自己都沒發現,自卑讓他養成了根深蒂固的壞習慣——他不信任自己,總感覺自己會犯錯誤,所以在舞台上總是習慣性瞟身邊人,進度相同才會產生安全感。
平時,GYF的其他四位都是他的偷瞄對象,誰靠的近瞄誰。
而現在舞台上除了他隻有周景。當喻向霄第三次不由自主地向舞台另一邊瞟去時,周景居然正好回過頭,和他來了個深情對視。
就像小時候考試偷看同桌答案被抓了個現行一樣。
明明隻是一次正常不過的眼神交流,可喻向霄緊張又心虛,本來正進行到一個帥氣的踢腿動作,而他一哆嗦,硬生生像隻對著電線杆抬腿撒尿的狗子。
……毀了。
音樂聲停,強光漸退,喻向霄終於能看到PD的臉,和他不太滿意的神情:“不錯。但是男生的動作有些僵硬。緊張嗎?”
周景勾起嘴角,輕輕嗤笑。
“還有時間,我們再來一遍!”
“男生的表情可以再生動一些,這首歌本來就是走青春陽光風的,更灑脫些、活力些,那感覺就出來了。”
喻向霄臉忙點頭。他深呼一口氣,然後控製著緩慢吐出,想把那些雜亂的念頭都從自己身體中排出。
但音樂一響,他就知道沒用。
這像是一切糟糕的開端。
喻向霄努力讓自己像PD說得那樣,灑脫自然,可失了原本身體的記憶,動作逐漸不連貫。此刻他就像一台已經開始冒煙的機器,明知故障,卻沒有辦法停下來。
白光如晝,混沌如漿糊的腦海裡突然閃現這樣一個念頭:觀眾裡會有父親嗎?他是不是正翹著腿、舔著牙齒,把自己此刻的洋相當作一道可口的下酒菜?
這個念頭像是一道終止的死令。
麻木從腿蔓延到手臂,音樂震耳欲聾,喻向霄卻停了下來,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四肢,就這樣靜靜佇立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
音樂終於停的時候,他悄無聲息歎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周圍一片寂靜,可這寂靜裡麵像是摻雜了無數鋒利的眼神,無聲地指責:他也太不專業了吧?
誰請他來的?
是不是他們組合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