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和我的父親 十分鐘後,宿……(2 / 2)

喻向霄拚命搖頭,躲避著父親看似溫柔,實則綿裡藏針、針針致命的目光:“我沒有,真的沒有!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努力的……”

話還沒說完,一巴掌已經狠狠落在了他的臉頰:“彆給老子說這些屁話!這些畫大餅的話,我平時都聽膩了!”

拳打腳踢。小喻向霄像隻死狗一樣被拖出角落。他癱軟在地,任由父親將壓力、怒火全部轉移為拳頭和臟話,暴風雨一樣猛烈地砸向自己。

在驟痛中,喻向霄突然想到早上,同桌滿臉羨豔拉住自己的衣角:“喻向霄,我真羨慕你!不管是老師,還是隔壁班花都喜歡你。今天我看到你爸爸送你了,哇塞,豪車誒!”

當時喻向霄隻是扯著嘴角無比難看笑了笑。絕對不是虛榮,而是這其中苦楚太多,也太令人震驚,他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鼓起勇氣說出來的那一天。

身上的疼痛突然停止了,喻向霄沒有抬頭就知道,肯定是媽媽來叫吃飯了。晚餐加點小酒是父親在世界末日來臨時都不會略過的行程,更何況他也打累了。

“收拾好出來吃飯,彆讓我看到你不像個人樣!”

喻向霄麻木地站起身,全身都在痛,就像被扔到洗衣機裡攪了一個小時。他和父親心有靈犀,他護住頭頸,父親隻打身體,他們默契地把難堪事永遠埋在這個陰暗的家。

媽媽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樣,擔憂、心疼摻半。但也隻有一眼,因為她急著去給父親倒上酒。

眼淚早就已經止住了。最開始的時候,他一直哭,父親就直接抓著他的頭發,將風油精滴進他的眼睛,那是比挨打更恐怖的滋味。

喻向霄咬著牙給自己胳膊的破皮處抹上酒精,又洗了臉、梳了頭發。鏡子裡的自己看上去隻像一個放學貪玩摔了跤、委屈巴巴的小男孩。

餐桌上,父親已經開始哼著小曲兒,享受剛溫好的黃酒。

對麵坐著喻向霄年幼的妹妹。她看到喻向霄的樣子,驚慌的目光飛速瞟向父親,隨後低著頭悶聲扒飯。

父親一邊小酌,一邊來回欣賞著喻向霄身上新添的傷疤和淤青,像是在品一道絕妙的下酒菜。

“你最近的同桌是誰?”

“李添。”喻向霄的聲音不敢太小。

父親又抿了一口酒:“明天我就去跟唐老師說,把你周圍的人都給換了。”

筷子尖在碗中停滯,起了又落,身上新添的傷隱隱叫疼,但喻向霄還是鼓起勇氣:“……能不能不要牽扯到彆人?”

母親乞求的眼神立刻從對麵投來,拚命朝他搖著頭。

“哦?”父親眼中湧起濃烈的玩味興致:“我兒子這麼體貼?那我更好奇了,什麼樣的同學讓你這麼在意,或者說,什麼樣的同學能讓你分心成這樣?”

“明天放學,我去找他們談談。”

“不要。”喻向霄反應過來的時候,反駁已經脫口而出。對麵母親已經開始扯妹妹的衣袖,讓她趕緊吃完回房間。喻向霄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更或是破罐子破摔,寂靜又空闊的餐廳,隻有他顫抖的聲音,和鐘擺聲交織。

“我下次真的會努力的。你……彆去找他們。”話還沒講完就怕了,喻向霄的眼神滿是渴求:“好嗎?”

回答他的聲音是擲過來的酒瓶,和從母親指縫中漏出的,妹妹的驚呼。

胳膊上創可貼還沒滿五分鐘,它看著周邊湧出的鮮紅血液,無能為力地翹起了角:幫不了你了。

沒有人能幫我。每一天、每個傍晚,父親都在一點點殺死自己,喻向霄看不到頭,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沒意思,還不如早點到儘頭。

他的聲音脫了力,虛弱得像是從荒蕪貧地裡逃出來的風:“你不如直接了當,把我打死。”

喻向霄抬頭看向父親,他的眼裡是大片大片的絕望,可絕望的曠野上偏偏有一團火在燒,以恨意為燃料,在風中寂靜生長。

男人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眼神,片刻愣滯後,怒火中燒,他怎麼能允許自己馴了這麼多年的狗,有要跳起來咬自己的趨勢?

他一動不動地瞪著喻向霄,仿佛在找破解的方法,良久,他終於笑了起來,一邊舔著森森獠牙,一邊慢慢踱走,分明是一頭胸有成竹的餓狼。

他的手又舉了起來,風聲淩厲。喻向霄緊緊閉上了雙眼,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反而,耳畔響起尖利的女聲。

妹妹捂著臉癱倒在地,就像十分鐘之前的自己。

電光火石間,媽媽已經摔落在地攔在妹妹身前,瘋狂的哭喊使她現在看起來和撒潑打滾的潑婦無異:“你彆打她!要打就打我吧!我求求你……她才幾歲啊……”

喻向霄看著那樣撕心裂肺的母親,剛剛定了形的絕望裂開條條細縫,縫裡是壓抑不住生長的苦楚和嫉妒。

沒有一次,媽媽這樣護在自己身前過。

剛剛還寂靜的客廳再也不冷清了,尖叫聲、喘息聲、咒罵聲在空氣中炸開,鐘擺似乎搖得更歡了,宛如咧著殘牙看熱鬨的瘋癲老頭。

喻向霄靜靜坐在座位上,眼前畫麵好像古早電視劇,可他清楚這一幕就是演給自己看的。

“父親,”男人已然打紅了眼,他回過頭,發現喻向霄已經定定地跪在自己身後:“都是我不對,我不該頂嘴,也不該和你叫板。我錯了,你打我吧。”

他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跪得心甘情願,那樣順從,仿佛自己就是他的神。男人終於滿意地笑了。

他低頭撫了撫兒子的頭頂,慈眉善目的神,口中說出這樣:“我怎麼舍得打死你?”

“你是我兒子,我的血脈和骨肉,我能不懂你?你最怕連累彆人了。”

“真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