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母看著兒子半是委屈,半是嘲諷的眼神,長年累月積攢的自責終於衝破心理防線,一瞬間便熱淚盈眶。
心中痂結得厚實的傷口,此刻被利斧瞬間劈開,痛覺攀附著神經,一陣陣刺激著她的大腦,喻母幾乎語無倫次:“原來你都知道……向霄,媽媽真的對不起你,這輩子最對不起你……”
“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你爸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我一點財產都分不到,不管我怎麼丟下這張老臉,跟你爸、跟法官、跟親戚披頭散發地哭訴都沒用……”
“兩個孩子,各個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咬著牙讓自己的翅膀再寬一點、再硬一點,可我那時候沒有上過班,實在是沒有辦法,身無分文地帶著兩個孩子生活”
“我隻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給自己洗腦:向霄大了,再熬個幾年,上大學後也能解脫了。可你妹妹,她畢竟還小……”
聽著喻母泣不成聲,喻向霄低著頭,一言不發。
是啊,誰讓我是哥哥呢,我沒關係的。當年喻向霄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可如果能選擇……誰又想當這個哥哥?
喻向霄看向麵前顏麵哭泣的矮小婦人,頭發乾枯又蓬亂,夾雜著幾根無力□□的白發;皮膚也變得焦黃,皺紋不知不覺就爬滿了整張臉;她穿著一件薄得有些透明的白色短袖 ,在這樣透著寒意的夜晚,未免太過單薄。
我們彼此都懷著沉重的愛與負罪感,每日每夜,壓在看起來簡單的“生活”二字上。
我們過得都不好。
他真的恨媽媽嗎?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心裡舒坦嗎?
好像也不是。
喻向霄隻是需要一個機會,把當年受的委屈全部哭訴出來。這麼多年了,當他從媽媽的嘴裡聽到痛心疾首的“對不起”三個字時,其實就已釋然。
這樣他就能明白,媽媽也是愛我的。這就夠了,因為我也很愛她。
眼淚悄然落下。喻向霄上前抱住了媽媽單薄的身軀,將臉埋在那些夾雜著銀絲的乾枯頭發中,久遠又熟悉的味道撫摸著他的臉,那是記憶中媽媽的味道:“媽媽……你為什麼不早點來?”
“練習生的時候,還有剛出道的時候,我受了好多苦……那時候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21歲的喻向霄,終於替4年前的自己,哭喊出了那些鬱積已久的委屈與思念,再也不是幻想著母親的懷抱,抱著自己的,是媽媽真真切切的血肉與骨骼。
“媽媽來晚了……以後媽媽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喻母想給孩子一個寬闊又溫暖的懷抱,但喻向霄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不止,與其說自己擁抱孩子,更像是他在抱著自己。
看著媽媽努力想把自己抱在懷裡,喻向霄寬慰一笑:“小時候我依賴你,現在你可以依賴我了,媽媽。”
深夜,喻向霄推開陽台的門。他輕輕扶著欄杆,感受晚風帶著涼意吹拂他的臉頰。
正當他放空思緒的時候,腰間突然一緊,熟悉又炙熱的溫度噴灑在自己頸間:“終於蹲到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喻向霄原本提起的心臟又落回了原處,他有些氣急敗壞:“你乾嘛?嚇死我了。”
毛茸茸的腦袋討好地蹭了蹭喻向霄脖頸。
喻向霄覺得有些好笑:“你在這蹲我呢?”
“是啊,我等了快一個小時了,凍死人了。”
又賣慘。
但喻向霄嘴角浮現出一抹纏綿的笑意:“怎麼不直接去我房間找我?”
“我怕你睡著了,吵醒你。”
“那……要是不來陽台,你蹲不到怎麼辦?”
林嘉絮抬起埋在他頸間的頭,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自己:“我跟自己定好了,要是十二點哥哥還沒來,我就乖乖回去睡覺。”
“切,還午夜十二點,你當我是灰姑娘啊?”
“你可不就是灰姑娘嗎,”林嘉絮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了點酸味兒:“長得漂亮,身世淒慘,還有一雙特殊的、彆人碰都碰不得的鞋。”
喻向霄終於沒能忍住笑出了聲。好記仇啊。
看到他笑得開懷,眼睛都眯成兩道細細的月牙,林嘉絮終於放下心來。
看來哥哥已經都釋然了。
看著喻向霄剛剛哭得眼睛鼻子都是一團紅,長長的睫毛也耷下來了,林嘉絮越發覺得他像是一朵蔫了的小蒲公英,不禁覺得可愛:“第一次看哥哥哭成這樣,好好玩。”
喻向霄翻了個白眼以示抗拒:“你是不是有病。”
“其實剛剛我也差點哭了。一想到哥哥終於是我的了,差點感動落淚。”
喻向霄有些變扭地彆過臉:“什麼你的啊,矯情死了。”
“那為什麼哥哥在車上,攥我的手攥得這麼緊,還要披件外套當掩護?”
“你……是你先強拉我手的好嗎!剛剛抱也是你強抱!”
林嘉絮故作吃驚,兔眼圓睜:“強什麼?唔,哥哥果然還是喜歡這種風格。”
果不其然,要相信又開始麵紅耳赤地急了:“我說的是抱!擁抱的抱!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抱!你是不是有點毛病!”
“剛剛我就發現了啊,林嘉絮你今天是不是又喝酒了?怎麼像個小學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