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十秒鐘,時間像是暫停了,大家一齊沉默著,好像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許女士的聲音最先打破了沉寂:“造孽啊這是!”
這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終於第一次,捂著臉蹲在牆角痛哭起來。
林佳絮第一時間上前,撐住了喻向霄轟然癱倒的身體。他就這麼扶著喻向霄的手臂,無言地一起消化這個誰都不願麵對的事實,良久,他聽到喻向霄的聲音輕輕傳來:“回家。我想回家了。”
“好。”
一路上喻向霄都沒有說話,林佳絮怕他出事,一直跟在他的身後,直到看著他進了房間,還是擔憂地不肯離去。
喻向霄背對著他站了一會兒,突然說話了。
是這輩子自己都不想聽的話:“我們分手吧。”
林佳絮猛然抬起頭,看向他的背影。
喻向霄的聲音是止不住的顫抖:“林佳絮,你很好,我也很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但我們之間的感情一直在傷害彆人。從程時越,到顧弈,再到GYF和許女士,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承擔這些不幸?他們越是一聲不吭,我就越是自責,越是為他們心痛。”
喻向霄低著頭,狠心抹了把眼淚:“對不起,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在所有人的不幸中,繼續幸福下去。”
他終於轉過身來,讓林佳絮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如果這些傷害全部向我一個人來,我絕不會放手,我會繼續義無反顧地愛。”
“所以說啊,不是我們之間不合適,而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和這個世界不合適。我們還是分開吧。”
過了很久很久,他聽到林佳絮的聲音,他依舊什麼都聽自己的。
“好。”
接下來的幾天,喻向霄把窗簾拉得死死的,他躺在床上,黑色的空間困住自己密不透風,像是巢穴,又像是棺木。
他開始發燒,混混沌沌地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他也並不想知道,自己還是懦弱,他就想這樣永遠發著燒,永遠昏昏沉沉躺在黑暗中,就不用再去麵對那些不想麵對的,和不敢麵對的人。
好像有人進來生拉硬拽給自己處理手臂上的燒傷,也有聲音或是溫柔的勸慰,或是劈頭蓋臉地想把自己罵醒,喻向霄都不願理會。
還有個聲音,跟其他聲音都不一樣,它輕柔得像是海上的霧,卻難以蓋住那波濤翻滾的哀傷:“喻向霄,你的未來可以沒有我,但我希望你至少是快樂的、自由的。”
喻向霄燒得眼睛都睜不開,但是這句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徘徊,抵禦那些充滿了叫囂的噩夢。
等他終於醒來時,手臂的紗布下,傷口已經結出了堅硬的疤。他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窗簾,刺眼的陽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等他終於能夠適應亮度後,他發現今天是及其晴朗的一天。萬裡藍天,雲淡得像是敷衍,陽光照在香樟肥綠的葉子上,照在對麵人家正在曬的被子上,也照在自己創傷可怖的手臂上。
喻向霄再低頭,窗外幾株蒲公英搖頭晃腦的大腦袋在風中消散、瓦解,風帶著那些幾乎沒有質量的種子飄到任何一個位置的地方,就算變得光禿禿,它們依舊精神抖擻,筆直得仿佛一根插進泥土裡的棒棒糖杆子。
喻向霄注視著它們,好一會兒後,終於穿上外套,打開了房間的門。
在推開病房門前,喻向霄想過顧弈的各種反應,破口大罵憤怒地讓他滾出去,或是決絕冷漠地當做不認識喻向霄這個人,但當他終於小心翼翼走進病房時,顧弈隻是抬起頭輕飄飄掃視了一眼,話語同樣也是輕飄飄的。
“多少天了才知道來?白養你了,逆子。”
顧弈的語氣隨意得就像在作曲室看到他打了個招呼,可他纏滿了大半張臉的慘白紗布,沙啞得像是破銅爛鐵的嗓音,還是徹底將喻向霄強打的勇氣擊碎。
他大哭著像顧弈的病床撲過去,幾乎是跪倒在床前:“對不起哥,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顧弈的瞳孔微微顫動,但還是很吊地切了一聲,嘴角拉扯著臉部肌肉一陣疼痛,他倒吸著冷氣推了推喻向霄的頭:“行了。”
“哭個屁啊你,又不是你把我推向硫酸的,大丈夫敢作敢當,我自願的好嗎?”
他的目光垂下:“你手怎麼樣了?”
喻向霄沒有想到顧弈如此坦然,他愣了愣,隨即很快答道:“我就被潑到了一小塊,當然沒事。”
他含著淚水,滿懷愧疚地望向顧弈的臉:“哥,你的臉……”